廣播裏空姐正在播報飛機即將抵達喀什徠寧機場,提醒乘客收起小桌板。
袁艾姜也被這廣播聲吵醒,她睜開眼慢慢坐直身體,望向窗外。
從上海浦東機場起飛時,只看到舷窗外的茫茫雲海。
這會兒,透過機身下的薄薄雲層,看到的確是連綿不絕的土色山巒,竟也讓人覺得如大海一般波瀾壯闊。
很多年前,她跟着爺爺奶奶離開這兒的時候,走的是鐵路,看不到這麼壯觀的景象,只看得見茫茫戈壁灘灰敗蕭條的敗景,也一眼看不到邊。
那時她年紀小,卻也記得清楚,從喀什火車站出發,經烏魯木齊轉車,經過幾個日夜一路向東北方向駛去,她趴在火車車窗上看着新疆一點一點在她眼前倒退、消失。
別了,喀什。
別了,新疆。
離開這片令她傷心難過,卻也終身難忘的土地,她眼中濕潤,心中暗暗許下那句誓言:這輩子,再不入疆。
如今誓言被無數現實打破,即將再次踏上這片神秘的西域土地,袁艾姜看着窗外逐漸清晰的土色景物,心中暗暗自嘲,還真是命運不饒人!
飛機落地,艾姜在機場等行李的時候,那伊給她打來電話。
「寶兒,落地了嗎?」
「嗯,在等行李了。」
「你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定位我現在發給你,在古城裏。你一會兒自己打車過去,利用這幾天假期先熟悉熟悉環境,收假後會有當地工作人員聯繫你給你適當的協助,我們的第一期短片就從古城開始。」
「好。」
住在古城嗎?
艾姜8歲以前的童年時光,有大半是在喀什老城裏度過的。
那時姥爺木拉提在老城裏面有一處破舊的老房子,土質結構,破敗不堪,牆縫到處開裂,一直在修修補補地住着。
偶爾趕上下雨的時候,院子裏就會汪水,不立即處理就會泡壞牆體;下雪的時候,有左鄰右舍的院子外牆還會被壓塌,姥爺的老房子也會跟着遭殃。
那會兒她爸爸外派到喀什周邊縣城工作,長期不在家,一年裏和她們娘倆也見不上幾面。
姥爺也工作忙碌,不長在家住。
這老房子裏大多數時間只有她和她阿娜(維語裏對媽媽的稱呼)住着,每每遇到這種情況,阿娜都是一個人辛苦的忙來忙去。
那時她常常會擔心,她和阿娜一覺醒來,這老房子會不會就塌了?
再後來阿娜和姥爺相繼離開,她也被爺爺奶奶帶回東北,她就再也沒擔心過這個問題了。
想到這裏,艾姜忍不住眼眶發熱,輕輕吸了吸鼻子。
她對這裏沒有什麼太好的記憶,能想起來的似乎都是難過。
不過後來她偶然聽小叔和小嬸提起過,2008年的時候,喀什老城改造的動議得到黨和國家以及自治區的高度重視,2009年的時候已經全面啟動了喀什老城區危舊房改造的綜合治理工作。
到2015年,歷經了十多年的喀什老城改造工程已經基本完成,喀什古城以一種嶄新的面貌又重新面向世人。
可艾姜因為一直刻意迴避這裏的一切,所以如今的喀什古城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了,她還一無所知。
姥爺的那座老房子,現在還在嗎?
出租車穿過喀什城區一條條街道,兩側的印有維漢雙語的商戶牌匾依次映入艾姜眼帘。
名字讀起來似乎都奇奇怪怪的。
舊時喀什城區的街道是什麼樣的,她已經毫無印象了。
但此刻的喀什街頭,馬路寬闊,車來車往,有高樓,也有商場,已經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落後了。
喀什正以它自己的方式,慢慢開始刷新艾姜對它的舊印象。
「姑娘是來喀什旅遊的吧?」
在艾姜望着喀什街道出神的時候,熱情的維族司機大叔用它有些蹩腳的維族普通話向她炫耀。
「自從古城改造完成後被評為5a級景區,來我們這旅遊的人就越來越多了,要不是這兩年受疫情影響啊,我們喀什會更火,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