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史念鑒。
時間來到肅明朝三年。
這一年的冬天,大雪不止,仿佛要將天底下所有的雪在這一個冬日全部下完。
而這一年的肅明朝,尤為動盪,眼見局勢分裂,肅明朝成龍還是成蟲,皆在頃刻之間。
冬至以來,淮南舉兵北上,南城頻頻傳來捷報,一座又一座城池淪陷。
失了城池無妨,還能再打回來的,可恨的是,淮南一族所到之地,血洗整城,哀號遍野。每次都僅留一年輕女子活口,要女子通信,表明淮南誓要掃平肅明朝。
民憤四起,各地組織了不少隊伍前去圍剿淮南兵,無一活口,官員紛紛上書,請求朝中增派兵馬。
就是在這一日,我入宮去見皇上,請命親去南方掃蕩淮南一族,平定南方天下,還肅明朝百姓一個公道。
領了兵符,我從御書房中出來,大雪嘶鳴着躥進我的脖頸中,冰冷刺骨。
在城牆處,我見一白衣立於邊緣之處,像一片輕盈的羽毛,隨時都要與紛紛揚揚的大雪共舞,一同墜入天地間。
我認出了那人,是罪後慕蓁熹。
腦海中一片混亂,我大步走上前,腳步在雪地上發出急促又敦實的踩踏聲。
我輕聲提醒,「娘娘,當心吶。」
飛雪迷亂了眼眸,罪後轉回了身看向我。
這些年來,萬般浮雲,起起伏伏。
皇后與皇上之間的情義感天動地,各國都有所耳聞,而就在攻打北翊國一事上,皇后叛國通敵,三日之前才被押回盛京。
那些過往一一在眼前浮現,歡喜的,爭吵的,對峙的,如夢的,最初相識的那張面容,與眼前的這一張完全重和。
我這才驚覺,原來這些年,皇后的面容從未改變過。
她的心,也未曾更改分毫。
對於這一點,我自愧不如。
她看着我的目光依舊明亮,還淺淺地笑着,「怎麼,你擔心本宮尋思?」
「微臣不敢。」
「我在此處,是為等你。」
皇后自稱為「我」。
特意等着我?
實在意外。
皇后的這一聲「我」,將我往強勁無比的黑洞中拖去,那裏是我日日夜夜都在壓制的心魔,是我回不去的過往。
這幾年來,我跟着皇上做了太多腌臢事。
最初皇后還會將對我的不喜明晃晃地表現出來,可到如今,她已將我視為透明人,連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能不願與我的。
我緩步走進,留了心眼,若是皇后真有不測,我也好隨時動手,「娘娘請吩咐,微臣一定盡力而為。」
皇后察覺到了我的心思,挑明了道,「我不是蠢人,更不是別人罵的罪人,不會自我了結的。」
她抽出了一把彎刀,雪花落在上面層層疊疊地堆積着。
她問我,「可還認得這把刀?」
寒涼的刀刃無聲地撕割着我的心,那些努力壓抑想要忘掉,無數次告誡自己必須忘掉,但從未有一刻忘卻的記憶瘋狂地涌了上來。
我開了口,聲音低沉,「認得。」
「是嗎,誰的?」
「舊人。」
她突然怒了,揮着彎刀劃破長空,「林摯兒的名字是什麼狗屎嗎,你連提都不肯提?」
關於林摯兒,關於林摯兒……
胸口快要炸裂,我顫抖着,終於在分別後第一次詢問起林摯兒,「她的刀,怎會在娘娘這兒?」
這刀,是林摯兒祖父所送,分外珍視,絕不贈人。
白衣與雪融為一體,白色的兜帽也將皇后的青絲全部遮蓋着,可皇后的眼睛泛着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