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安不認識那個男人,卻察覺到男人對她滿懷惡念,對厲梟懷有深沉而壓抑的恨意。
就好像厲梟掘了他家祖墳似的。
而她這個跟在厲梟身邊的人,好像也一起承受了對方恨屋及烏的惡意。
「厲大哥,那邊。」傅安安收回目光,輕聲提醒厲梟。
厲梟聽了傅安安的話,迅速偏頭看過去,只看到黑色轎車的車尾,在視線里一掠而過。
「有個看上去很邪氣的男人,似乎對你深懷惡意。」傅安安道。
厲梟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眸子,「年少時熱血輕狂,與逸風到處圈地盤的時候,結仇怨的人太多,後來上戰場打鬼子,又殺了無數敵寇,對方要麼是日國人,要麼是仇敵。」
傅安安有些擔心,「南城不比海城,放眼望去,日本人多過華夏人,厲大哥還是小心為上。」
她在發自內心地關心他。
厲梟湊近她,唇角含着薄笑,「謝謝安安,我會萬事小心。」
為了從容護她一生,他也會很好地保重自己的性命。
男人清冽的氣息,帶着熟悉的松柏味清香,撲鼻而來,聞不到半點煙草味。
知道她不喜歡雪茄的味道,他就再也沒有抽過。
實在煙癮難耐時,也只是取了根雪茄夾在指間把玩一會兒,才捏碎了丟進煙灰缸。
夜幕一點點降臨,路燈接二連三亮起,處處燈火璀璨。
也不知道是節日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竟有人燃起了煙花。
夜空的煙火,仿佛就在傅安安頭頂上炸開。
厲梟偏了偏頭,透過火樹銀花,眸色深邃地凝了眼她。
見她眸子亮晶晶,仰頭看着絢爛的火光,輕笑了聲,問道,「喜歡煙花?」
「看見它,想起了我的阿爸和大哥。」傅安安吹着燥熱的夏風,慢慢開口道,「小時候,到了我過生日的那天,阿爸大哥會給我買來許多漂亮的煙花,讓我放到過癮為止。」
後來,她嫁給朱乾川,圍困在內宅後院裏三年,伺候朱母,打理日常瑣事,阿爸大哥參加福廣戰役慘死於喬曼手裏,就再也沒有人給她買過煙花。
好像嫁了人以後,身份就轉變得非常突兀,也很奇怪。
她不再是傅公館上上下下寵愛的嬌小姐,而是朱府裏頭喜怒不形於色的少夫人。
在傅公館裏,她備受寵愛,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只要開了口,自然有人為她妥善辦好,送到她手裏。
等她嫁進朱府以後,再沒有人疼愛她。
雞毛蒜皮的小事,日常的流水開銷,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找她花費時間和精力一一處理。
累了,痛了,傷了,只有自己默默承受,在黑夜裏孤獨地舔舐傷口。
第二天太陽升起時,她又把所有脆弱和疲憊鎖進心房,戴上無堅不摧的面具,應對日復一日折磨人的內宅瑣事。
她把自己一個人,就活成了千軍萬馬。
被禁錮在妻子和媳婦的雙重身份枷鎖中,沒有了自我,也徹底失去了自我。
但其實這樣,應該是不對的。
阿爸姆媽和大哥把她捧在手心裏疼愛了十八年,不是讓她活成千千萬萬個好妻子好媳婦的標本。
「厲大哥,回到海城後,我想創辦一份專門為女郎而吶喊的報刊,刊名就叫華夏女報。」
傅安安抬頭,欣賞遠處的煙花盛景,瀲灩地笑了,「我還要創辦女學,讓所有的女郎都可以讀書識字,去戰場上奮勇殺敵建功立業,力爭男女平等。」
「吾輩愛自由,勉勵自由一杯酒。男女平權天賦就,豈甘居牛後。」
「這是紹城的秋女士早年所寫的一句詩詞,是阿瑩推薦給我看的,讓我深有感觸。」
「厲大哥,我們的國家積貧積弱多年,遭受洋國和日國的炮火轟炸,變成人間地獄,再也不復往日的繁華昌榮。」
「面對日國馬上要發動的全面侵略戰爭,許多有志之士,包括厲大哥你在內,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勢必用血肉之軀鑄就抗敵長城。」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