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李無相正躺在柴房裏。
柴房在薛家主屋左手邊,小小一間,柴火佔了一半,剩下一半正能佈置個稻草鋪子,再餘下出入的空間。搬過來之前已用煙熏了好一會兒,蛇鼠之類即便有,也全跑光了,再灑上從陳家雜貨買來的雄黃粉,就不虞有不速之客。
李無相叫自己的呼吸悠長平穩,像一個真正睡着的人。這並不容易,甚至算得上吃力。因為他越來越餓了,餓到覺得身上有氣無力,就快不能維持現在的人形。
這叫他想起吸血鬼了,他現在就像吸血鬼一樣極度渴望血肉。他甚至打算等到天一亮,就把那隻小母雞宰了,先喝了血,再生吃肉。這個念頭叫他全身的觸鬚都在皮囊底下蠕動起來了,向着門外主屋的方向的蠕動,那裏有新鮮血肉,膏脂豐腴,遠比小母雞更
下一刻他猛然收束心神,緩緩深吸一口氣,叫自己安靜下來。
有聲音。
極輕微的,仿佛葉子掉落在院中石板上的聲音。如果是尋常人絕不會注意到這種響動,然而薛家院子裏沒有樹,今夜也沒下雨,而那聲音時快時慢,正在向
李無相凝神靜聽——
正在向柴房來。
有人夜探薛家,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這些天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叫人注意到他,從而叫消息傳進趙奇的耳朵里、再為兩個人製造接觸的機會,好叫自己搞清楚這位姓趙的鍊氣士在這幾天出現在金水究竟是巧合,還是為了趙傀。
只是他拿不準現在來的人是誰。鎮主的人?來瞧瞧自己這位「李家小公子」、「鄉鎮皇室血脈」會不會在鎮上再惹出什麼麻煩?
聲音在門前停下,李無相稍稍睜開眼。今晚有殘月,只從窗縫裏漏進來一點月光,但對他來說足夠了。
他等了幾息的功夫,仍沒有別的動靜,正在想來人是不是在門前不動了,忽然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籠罩了整個窗戶。
隨後屋外起了風!嗚嗚作響,吹得門板和窗板哐當哐當的晃,李無相心中一震,立即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一動不動,軀體已完全不聽使喚了。
這狂風只稍稍吹了一陣,門板和窗板便被吹得開了縫隙,隨後李無相就看到兩隻巨大的手掌,一隻攀住窗框、一隻攀住門框,將手指探了進來。那手極大,一根手指就有他的手臂粗,仿若橘皮,閃着鐵青色的光,指端都生着彎曲尖銳的烏黑指甲,惡臭撲鼻。
兩隻手一陣抓撓便在門框和牆壁上留下深深的抓痕,泥土簌簌下落,而後李無相又看到外面那東西的眼睛——碗口大小的血紅眼珠子,從被扒開的窗縫和門縫中往屋裏看,發現他之後立即瞳孔一縮,死死盯住。
接着,悶雷一樣的聲音響了起來,門外這東西開始怒氣沖沖地大叫:「叫我進去、叫我進去!」
李無相叫這鬼怪身上的惡臭熏得幾乎暈過去,一時間頭腦里什麼念頭也沒有了,只想着絕不能答應它,便緊緊閉着眼,一句話都不答。
屋外那鬼怪似乎更加生氣了,雙手從門窗縫隙里縮了回去,隨後屋頂的瓦片一陣亂響,灰塵像雨一樣落下來,這鬼又在屋頂猛吹,直到將好幾枚瓦片和底下的茅草吹落才又從屋頂縫隙里看他,大叫:「叫我進去!叫我進去!」
李無相還是緊閉着眼不說話,這大鬼在屋頂折騰一陣,似乎感覺累了,便不再用手扒了,而伏在那裏,將一隻眼紅的大眼珠湊近縫隙,厲聲喝問:「你是誰?你從哪裏來!?」
李無相本能地想叫它快點離開,幾乎立即脫口而出:「我是李無相,我從」
但話剛要出口的時候,他的心裏生出一點迷茫——李無相這個名字是這具身體的主人的名字,是我的麼?而我從哪裏來?我記不大清了至少不記得是具體的哪個城市,哪個
下一刻他心中一凜,立即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對勁,現在就仿佛半夢半醒,幾乎失去意識了——這鬼怪一定是趙奇派來打探自己底細的!沒想到他的手段這麼厲害!他想要叫自己繼續閉口不言,然而大鬼身上那股熏人的惡臭再次撲面而來,叫他的神志一陣恍惚,幾乎立即就又要失去意識。
絕不能把話說出來!
但他的嘴巴已不聽使喚了,聲音從他的喉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