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大開,幾名奴僕挑着擔子,從玉川水挑水來清洗院中各處,也有人將黃土翻起,掩去觸目驚心的黯淡血跡。
院牆上有不清晰的腳印,想來是用麻布包裹過一層,就是讓司法史來也分辨不清;
惡犬身上血洞極深,可箭矢早已盡數拔走,根本不留證物;
對方走時是出的大門,可門閂上沒有絲毫痕跡,想來應該是戴了尉(手套)。
得罪了睚眥必報的對手,還能一家老小平安活着,已經算是命大了。
院門外,同村的閒漢們、路過的赤腳莊戶們,不時指指點點,雖然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但多半沒好話。
有兩名懶漢還斜倚牆、目光炯炯地盯着院中那三具惡犬屍體。
狗肉不上席嘛,這三條惡犬的屍體,說不定劉碩德家就會拿去埋了,到時候可以刨了開葷。
至於有沒有毒,他們不在乎的——無非是早死早投胎。
劉碩德如果還是高高在上的主簿,這些人肯定義憤填膺地站在劉碩德的立場,唾罵行惡之人。
「這殺千刀的!」劉碩德的媵跳腳大罵,邊罵邊抹眼淚。「缺了大德的呀,這是不給我們一家活路啊!什麼仇什麼怨!」
托時代的福,現在不敢說什麼治世吧,至少有起碼的秩序,不至於輕易讓人滅門了。
換成前朝末年,現在可以吃席了。
膀大腰圓的老妻一聲輕叱:「閉嘴!你還嫌不夠喪氣的嗎?」
妻與媵之間,不僅是在夫家有地位差距。
一般而言,媵是妻家搭了嫁過來的姐妹、從(堂)姐妹,有些更過分的是選族姐妹,就是只從娘家論都有個上下。
所以,這一聲喝,直接讓媵收了聲音,卻只是在抽抽搭搭地抹淚。
媵小有心疼,最重要的是害怕。
你說對方這一箭要是對自己射來,會是個什麼情況?
要是對方半夜放一把火,自己還有活路嗎?
劉碩德坐到高椅上,雙鬢髮白,俊秀的面容已經失去了光澤,手臂微微顫抖,眼瞼不受控制地亂跳。
失去了官身,各種各樣的難處突然湧現出來,許多還是從前一言而決的瑣碎事務,卻卡得劉碩德寸步難行。
宅中二十三隻大小雞全部噶了,三隻惡犬盡數斃命,一筐雞蛋全部搖散黃,偏偏對方做事時還沒有大的動靜,別說是他,連守夜的奴僕都沒聽到什麼響動。
劉碩德能夠感覺得到,自己這一家人的腦袋只是對方的玩具,啥時候想取走一點難度沒有。
但劉碩德最忌憚的,是愛犬身上的箭矢創口。
那是大唐軍方最愛用的射甲箭啊!
早知道那瓜慫有軍方關係,吃飽了撐的才去招惹。
但是,不管是熊二山那次還是這次,真正出手的人也不是他劉碩德!
可劉碩德也不敢說,自己就與這兩件事脫得了關係。
別的不說,困守新豐縣這一畝三分地的土鱉能接觸到這些渠道?
「夫君,報官不?」老妻眼裏閃過一絲怒意。
劉碩德苦笑着搖頭。
報官?
自己曾經就是官,當然清楚衙門裏的做派。
但凡願意出手了,衙門的動作快如霹靂;
不願理睬你,他們能喊着馬上,最後你才發現他們騎的是海馬。
憑藉自己過去幾年在縣衙里黨同伐異的作為,要他們受理,難了。
最重要的是,沒有出人命,法曹願不願意來勘查還兩說。
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證據的,對柯斜如此,對劉碩德同樣如此。
劉碩德不報官,滑非自然樂得清閒,反正如今法曹也難得騰出人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