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個通宵的王崇古顧不上休息,在管家的伺候下,用冰涼的毛巾擦了擦臉,又喝下了一碗提氣的高麗參湯,這才換上一件半新的官服,做着馬車,朝紫禁城的午門而去。
兒子要出家當和尚,這事他是怎麼也忍不了的,他可就這麼一個嫡子。
「老子好不容易掙下這份家業,這逆子說不要就不要了,等我死了,我特媽連個摔盆哭喪的人都沒有。丟人,丟人啊。」馬車內,王崇古連連嘆氣。
隨即他摸了摸袖中的奏疏,臉上又變得有些猙獰起來:「該死的禿驢,你們害了我的兒子,我要讓你們……」
正心裏罵着,突然馬車一個急剎,王崇古差點一頭撞到了車廂壁上,剛想開罵,就聽車窗外一道陰柔的聲音傳來。
「咱家奉旨,接王大人從便門入皇城。」
王崇古趕緊鑽出車廂,定睛一看原來是乾清宮的管事太監。
車夫無奈的看了看自家老爺,見王崇古沒有任何表示的坐回了車廂,於是趕着馬車跟着那太監拐向了另一條街朝東而去。
當王崇古急匆匆的趕到乾清宮時,卻見馬愉、高谷、王佐、于謙、胡濙等內閣大臣們已經到了。
「臣…」王崇古剛想大禮參拜,卻被皇帝揮手制止了。
「朝會前,咱們君臣先開個小會,都隨意些,坐吧。」朱祁鎮說道。
眾人規規矩矩的坐定後,朱祁鎮指了指面前徐恭連夜送來的幾本密奏,開口道:「昨夜朕接到了錦衣衛送來的密奏,密奏上說天下寺廟多有侵吞百姓田產、隱匿人口之事,更有寺廟不僅經商,還大肆放高利貸,逼的農戶們賣兒賣女。」
說着,他頓了頓,看了看幾人,又道:「你們都說說,這事怎麼辦?」
這幾人除了王崇古之外,其他人沒想到皇帝將他們提前叫來是說天下廟宇庵觀的事,一時間都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從何說起。
而胡濙卻有些坐不住了,因為凡大明出家的和尚和尼姑、道士,尤其是各寺廟庵觀的住持均需經由禮部核發碟牌方能合法,而禮部又有監察之權,這些人出了事,首當其衝的就是他的禮部。
「陛下,臣有失察之責。」胡濙站起身道。
朱祁鎮擺擺手,笑道:「禮部雖有監察之責,可責任也不全在你。」
胡濙又道:「既然這事是由禮部監管,自然是禮部的責任,陛下仁愛不願意遷怒臣,可畢竟是出在了臣的任上,臣回去之後一定嚴查,給陛下和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朱祁鎮卻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轉頭對馬愉說道:「馬卿,天下僧官是吏部在管,你說說看。」
馬愉沉思片刻,開口道:「陛下,臣身為吏部尚書,也有失察之責。」
「朕今兒叫你們來,可不是聽你們認錯的,是讓你們說說,這事該怎麼辦。」朱祁鎮有些不悅道。
還能怎麼辦,依着您的脾氣,這事他就不是處置幾個不法和尚能善了的,眾人暗道。
馬愉深知這位少年天子的行事風格,心中嘆息:看來皇帝又要準備殺人了。隨即他心中又有些生氣,你說你們這些僧人,好端端吃齋念佛不行嗎,非要幹這些沒屁眼的腌臢事,哎,作死啊。
於是馬愉又道:「陛下,臣初為吏部尚書時,曾遍查吏部庫檔,國朝立國至今,所給與的僧官人數共計兩千八百二十五人,僅南北直隸兩省就有五百三十一人!」
「原本授予僧人官職,乃是朝廷對他們的恩惠,他們一沒經過寒窗苦讀,二沒為朝廷做過重大貢獻,卻能輕取官職,實乃朝廷之錯。他們既受朝廷恩惠,卻不思為朝廷排憂解難,反而仗着官身,行欺壓良善之舉,臣以為,朝廷應當…應當派出能員幹吏,徹查天下庵觀廟宇,嚴懲不法僧人。」
「而且據臣所知,這些年,尤其是京畿附近的一些皇家寺廟,大興土木,廣招信眾,囤積廟產,其所作所為簡直和商人無異,如此行徑,真是令人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