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月是兩日之後又偷偷溜出去找裴三的。
這倒也不是故意拖這麼長時間,而是又不知道她的父親同母親又說了什麼,母親跑到她的院子裏來一直掉眼淚。
她有時候其實覺得母親徐氏挺可憐的。
當年徐家遭了禍事,怕有滅門之災,將徐氏送到朋友家避難,一直到十來歲時才接了回來。就因為這段在外的生活,徐氏從來沒有什麼主心骨,當初執意要嫁給江伯聲是她為數不多「叛逆」的時候。這些年來,正是因為一直沒有什麼主見,所以才會逐漸被江家人拿捏。
江新月聽了半天,認真勸說道:「既然父親是公務繁忙,回來遲上那麼一兩日,又有什麼要緊的?」
「你不懂,我只是擔心他會累壞了身體。」徐氏說着眼淚又掉下來了,「還是我沒用,當初我若是生了一個兒子,至少也能頂起門戶替他分憂一二了。」
你沒事吧?
江新月差點將這句話脫口而出,看着徐氏哭得通紅的眼睛和眼角周圍已經出現的細小紋路,才靠着這麼多年的教養在將這句話壓了回去。
可一團火始終在心中燒得十分難受。
那怪什麼呢?怪她不是兒子嗎?就算她是兒子,她那位「好父親」該不喜歡徐氏還是不喜歡,畢竟當初成親江家看中的就是徐家的背景和積累。現在徐家蒸蒸日上,徐氏自己稍微能硬氣一點,父親怎麼敢不溫情小意。
她都還只是徐家的表姑娘,在外失蹤大半年又回來的女子多數是「病死」了,她至今不還是好好活着。甚至知道是徐宴禮找到她並親自送她回來時,江家人還不敢置喙她一句。
不過這個道理她說了千萬遍,徐氏也聽不太進去。
聽到後來,江新月自己也跟着笑了。
她慵懶地坐在玫瑰椅上,聽着徐氏的字字泣血的訴說,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沿着杯沿輕啜一口。
因着是美人,她的舉手投足之間有種說不出來的貴氣和優雅,聲音冷酷又殘忍,紅唇翕動吐出一句話來:「是啊,你當初怎麼就沒生個兒子,害得我爹都沒個繼承香火的人。實在不行,你不如替他挑個姨娘,生出來一個兒子不就成了。」
徐氏在剎那間變了臉色,一張臉又紅又青,伸出的手指在不斷地顫抖着:「你你」
「我怎麼了?不是你心疼他嗎?」
「你是不是就見不得我好,還能說出找姨娘這種話來剜我的心窩子。」徐氏又是羞惱又是憤怒,惡狠狠地盯着她,氣勢高漲是在江家人面前從來沒有過的樣子,「養你有什麼用!」
誰知道呢。
江新月垂下眼帘遮住視線,一時間覺得手中的茶太燙了,水汽繚繞熏得她的眼睛都疼。
「就應該聽你父親的話,將你早早嫁出去,省得在這裏氣我。」
徐氏又罵了一會,最後看着女兒油鹽不進的樣子,又氣呼呼地走了。
江新月沒去管她,又低頭喝了一口茶,抬頭的時候就看見貼牆放着的多寶架。其他院子裏多寶架可能只是一件裝飾品,未必能有那麼多名貴的東西擺上去。
但是撫芳院裏的不是,上面擺着許許多多小物件,隨處可見的玉雕金器,多彩燒瓷,還有一座小型的紅珊瑚。這樣的東西她還有不少,可大多數都是徐氏高興的時候專程為她挑選的,仿佛天底下就沒有比她還要珍貴的寶貝。有時候她的父親哄上徐氏那麼兩句,徐氏還會高興地抱着她親親她的臉頰,叫她的小名「初初」。
可要是徐氏不高興,便會像今日這般衝進來,細數江家人的不是,最後又將這種不是歸結到她頭上。
——為什麼你不是個兒子。
青翡、青翠站在門邊上往裏看。
就見自家的姑娘正正地坐在玫瑰圈椅上,仰起頭看向多寶架發呆。大片的陽光從窗欞投射過來,落在她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精緻的眉眼被光染淡了顏色,形成了一種虛幻的效果。
仿佛她是被遺落在舊時光中,怎麼都走不出來的人。
青翡、青翠覺得心裏堵堵的,心中大逆不道地想,夫人乾脆不要來撫芳院好了。
來一次姑娘難受一次,就算是母女之間,
12 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