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梁再次瞠目結舌道:「陛下為何要召見甥兒?」
鄭德賢搖頭晃腦道:「你深入敵後奪取高藏王紅字金牌,又喬裝打扮火燒春川,最後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眼下良德女王已經說了,她一定會將你的事跡如實上奏朝廷。
別人也就罷了,良德的奏章陛下一定會認真御覽的。」
青梁滿不在乎道:「那就實話實說,微臣惟願仿效霍嫖姚,效命疆場,不避鋒刃,為朝廷剪除邊患。」
鄭德賢罵道:「蠢材,在陛下面前要懂得藏拙。你爹滅西戎、破儒儒,旬月之間破滅白吉藩,眼下又將扶餘主力殲滅於論山,在軍中和民間的威望已經如日中天。
你小子還再陛下面前叫囂鴻鵠之志,是還嫌陛下對你爹猜忌得不夠深刻嗎?」
青梁沉思片刻,反問道:「那依着舅舅,該如何說?」
德賢道:「你就說,小臣的娘給小臣說了一門親事。小臣想着多積攢一點軍功,好換一個像樣的官職回家娶媳婦。」
「這......。」青梁一臉不甘和嫌棄,仿佛吃了蒼蠅一般。
德賢笑道:「你小子自詡熟讀兵法。你且說說《孫子》的核心思想是什麼?」
青梁不假思索道:「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德賢笑道:「也對,也不對。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有便宜就上,沒便宜就繞着走。就像你昨天似的,非要頂撞你爹,挨了打還喊冤,最後被吊在轅門前被人家新羅兵看了個通透。這都不是用兵之道。」
青梁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這位三舅。以前所有人都說自己三舅是個紈絝,天天就知道尋花問柳,但今日愈發感覺自己這位舅舅高深莫測。
青梁略一思索道:「好,我就按舅舅的指點辦,討到便宜方才是上策。」
德賢拍了拍青梁肩膀道:「外甥,這就對了嘛。不要總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青梁還是沉痛地嘆息道:「上以心術御天下,而不以法度禮制御天下。甥兒今日方知歷代王朝為何『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根本所在了。」
德賢不知從哪裏掏出瓜子嗑了起來,滿不在乎地吐出一口瓜子皮道:「小子,天子也有天子的難處。儒生說人性本善,實則是人心險惡。就比如太宗皇帝當年若不推行限田令,現如今老百姓哪裏還有容身之地?
所以歷代王朝總結治亂興衰,採取內法外儒的治理策略。表面是仁義道德教化,里子還是《商君書》中人性本惡那套。你要說歷代王朝為何會興衰往復,歸根結底還是人心不足、人心險惡。
若不想天下大治轉入天下大亂,便不可不知人心,不可不防人心。」
青梁聽得入神,情不自禁感嘆道:「舅舅,別人都說你是紈絝,日日流連於風花雪月。可是甥兒覺得舅舅很有學問。」
德賢聽到青梁的讚賞不禁得意大笑,忽然又長長嘆息道:「舅舅與你爹不一樣。你們家就你爹這麼一個嫡派子孫,全家安危榮辱都繫於他一身。
舅舅就不一樣了。你大舅早晚要承襲爵位,你二舅已然承襲西海侯。至於舅舅我再奮發有為,朝廷也不會再賜予爵位,更不會重用。畢竟陛下不可能容許鄭家獨大顯赫。
所以啊,舅舅這輩子沒別的指望,就是尋歡作樂找美女。」說到這些,德賢竟然有些悵然,慨嘆連連。
青梁並不知如何安慰人,便問道:「舅舅,你有多少女人?」
德賢一聽這個,頓時來了興致,得意洋洋地伸出三根胖胖的手指。
青梁一吐舌頭道:「三十多位姨娘?」
德賢興致勃勃地依次數着手指頭道:「個、十、百。」
青梁大驚,脫口問道:「舅媽就不管嗎?」
德賢縱聲大笑道:「你以為天下人都如你爹一般不懂享受?當了這麼大的官,前前後後身邊才有六個女人。這豈不是白白操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