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狗屁形容!但路明非那委屈的小心理又蔓延出來了,這座尼伯龍根加劇了他的恐懼,還有他的擔心和不捨得,他說過他要帶老唐走出這座青銅城,但現在,不止是老唐,還有愷撒、楚子航,還有葉勝師兄和亞紀師姐,還有路鳴澤和牛頓,來的時候整整齊齊,現在只剩下他和老唐兩個。假如現在出口就出現在你面前,你會走嗎,路明非?
不,不會。路明非很清楚自己的答案。來的時候整整齊齊,走的時候也要整整齊齊。
路明非奮力地驅使着鐮鼬,風妖精在浩瀚的黑幕中穿行,這好像是一場漫無止境的旅程,路明非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是終點。
鐮鼬像是一片孤獨的葉子,孤單地在大海中飄行。它所能感知到的只有磅礴的大海,它甚至看不見任何一座島嶼,它什麼時候才能落地?沒有人知道。
忽然,鐮鼬震動了一下。
不,那不是鐮鼬在震動,而是這片大地在震動,是這漫無止境的黑幕在震動,是尼伯龍根在震動。
路明非感受到自己的腳在止不住的顫抖,他腳下的這片土地正像皸裂一樣在顫動。大地在開裂,土地正在生出裂痕,青銅城在撕開縫隙,就像是數千年前所發生的一樣。
路明非緊緊地靠在老唐身邊,他身怕又出現什麼意外。他上一次這麼做時這座尼伯龍根正在無規律地運轉,那時候的他像個無頭蒼蠅,只有他這樣才能保護身邊的最後一個人。如果有機會讓他再來一遍,他一定死死地抱住他能看見的所有人,老唐、牛頓,還有路鳴澤,他一定死死地抱住他們所有人。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路鳴澤去了哪,他還受了傷,他全身都是血。
嘭。
路明非眼前的壁面突然碎開了,像是一塊玻璃。然後從碎裂的玻璃中,鑽出了巨大的龍顎。
龍顎中是編籠般的牙齒,每根牙齒都可以低到路明非的腰腹,還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那是一雙鮮血灌滿的眼睛,紅得透亮,像是血色寶石鑲嵌在了他的眼睛之中。寶石在黑暗中透着血腥詭布的密雲。
「參孫。」
路明非身後的老唐忽然說。
是的,路明非想起來了,這條龍是——青銅與火之王的次代種,參孫!龍生九子,形態各異,古人的這句話沒有說錯,青銅與火之王的四個次代種在外貌上是有差別的,他路明非可能看不出來,但老唐擁有諾頓的記憶,在他的記憶中,他和四隻次代種相處了無數個日月,他當然能認得出來這是哪條龍。
參孫低空滑行,頭顱幾乎匍匐於地,路明非和老唐與他只有數米之差。這是路明非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見龍的頭顱。參孫的鱗片像是漆黑的波紋,鱗片一直延伸到那雙血紅之眼,血紅之眼上有如祥雲般的紋路勾勒開,祥雲連接着一雙浮雲般的耳朵和倒鈎的犄角,黑色的鬃須佈滿了他的下顎,路明非突然想到了一個詞,叫作「老態龍鍾」。
相比於渾身如同黑漆鐵鋼的參商,參孫更像是一條來自東方的龍。他於萬眾祈福中降世,降下救世的甘霖,這才應該是他的樣貌對應的畫面。但現在的他,眼睛癲狂而可怖,他的面部在不斷地抽搐,他在喘息,撕裂的嘶啞聲從他的嘴中吐出,路明非聽到了無盡的哀鳴。
參孫沖碎了壁畫,但他還在往前,路明非和老唐就在他的身旁不過幾米,但他視若無睹。尼伯龍根里地動山搖,他沖碎了第一座壁畫,還在不斷地前沖,路明非的鐮鼬感知到的是一片浩瀚的大海,但他感知到的是要衝碎的屏障。他仿佛有一個既定的目標,有了這個目標就往前橫衝直撞。龍的力量足以撞碎高山,他就是在撞碎高山。
「他很痛苦。」老唐說。
「痛……苦?」其實路明非也感受到了,他第一次感覺混血種和龍可以心意相通,他以前以為龍都是血腥的殺戮的怪物。
「我的子嗣,他很痛苦。」老唐說。
「子……嗣?」路明非轉過頭看向老唐,他看見老唐的神情變了,他不再是那個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說着「我能幫上什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