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曹丕和蔡吉早已訂有婚約,可此刻與蔡吉同處狹小的空間內還是讓他多少有些不適應。
特別是車廂內還坐着另一個礙眼的傢伙。
相比曹丕的拘謹,孫權的一舉一動倒是落落大方,頗有幾分放浪不羈的名士風範。
不過孫權的舉止在曹丕眼裏卻是輕佻之極,令他有一種恨不得將對方一腳踹下車去的衝動。
可惜此地並非許都,曹丕就算牙再癢,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孫權在他身旁裝腔作勢。
隨着車外的侍女放下幕簾,車廂徹底變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
蔡吉靠在扶几上,仔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兩個少年。
年少的曹丕內斂恭順,尚未褪去稚氣的臉上,唯有一雙富有曹家特色的丹鳳眼透着犀利機敏。
而正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孫亞夫則眉飛入鬢,眼帶桃花,甚是張揚自信。
不過蔡吉這會兒招兩人上車,可不是單純為了養眼的。
隨着牛車吱吱轉起,蔡吉換了個坐姿開口向曹丕與孫權問道,"不知兩位如何看待梵學?""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梵學甚是精妙,梵唄更是宛如仙樂。
"孫權搶先作答道。
梵唄即佛教音樂,因其極富異域風情,在漢末頗受上層人物喜愛。
歷史上曹丕的弟弟曹植就在游魚山之時,聽到山谷流水聲,清揚哀婉。
在細聽良久後,曹植深有所悟,乃摹其音節,根據《瑞應本起經》寫為梵唄,撰文制音,傳為後式。
這曲《魚山梵》在唐朝時傳入日本、朝鮮諸國,而曹植也被東亞國家奉為了梵唄始祖。
當然眼下的曹植年僅十歲。
而作為他哥哥的曹丕就算是對梵唄心有好感,這會兒為了對付"無恥之徒",也不得不唱起了反調,"梵學固有獨到之處,然其僧徒勞人力於土木之功,奪人利於金寶之飾。
長此以往,易使物力凋瘵,風俗澆詐。
故丕以為此拜佛之風不可漲。
""曹公子多慮也。
不過是些愚夫愚婦,借佛之名祭祀方術,與梵學何干。
"孫權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在他看來蔡吉既然肯出資資助支謙翻譯佛經,那必是對梵學心存了好感。
然而親眼見過蔡吉斥責玄女祠的曹丕,遠比孫權清楚齊侯對宗教的態度。
但見他義正辭嚴地駁斥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昔徐州牧陶恭祖好佛。
其帳下小吏笮融便大起浮屠寺,以黃金鑄屠像,裹挾信眾萬人有餘。
恭祖死後,笮融領其信徒殺官作反,為禍徐揚二州數載方為官軍所滅。
如此前車之鑑。
豈可不防!"曹丕對佛教謹慎的態度,讓蔡吉甚是滿意。
引進佛學是一回事,管理宗教則是另外一回事。
總的來說,曹丕的一席話代表了漢朝士林對佛教的主流看法。
在漢儒看來佛的夷狄身份,以及不知臣君之義、父子之情的教義都是要嚴加提防的東西。
所以佛教傳入中原雖已百年有餘,但在漢朝卻始終沒能興盛起來。
蔡吉對佛家的態度當然也是謹慎的。
因為這個時代的佛教並非後世已與華夏文明融合的漢傳佛教。
早期傳入中原的佛教不僅擁有攻擊性,而且權力欲極重。
僧侶在利用信徒的虔誠大肆斂財之餘,還裹挾民意,甚至蓄養僧兵。
意圖染指皇座。
後世的三武一宗滅佛,便可以視作為皇權與神權在中原的四次大交鋒。
交鋒的結果自然是皇權大獲全勝,落敗的神權被馴化為皇權統治工具。
無論是信佛還是滅佛,佛教終究會在之後的五百年內滲透整個中華大地。
正所謂堵不如疏,在蔡吉看來儘快將佛教馴服並為自己所用,才是自己該琢磨的事情。
想到這裏,蔡吉抬頭掃了一眼面前的兩個少年郎。
欣然問道,"那二位可知胡人為何如此熱衷在中土弘揚佛法?"許是蔡吉的問題太過跳躍,讓前一刻還在爭論梵學優劣的曹丕和孫權不約而同地楞在了當場。
蔡吉卻不管二人的反映如何,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天下博知,不出三支,來中原弘揚佛法者素以月氏人居多。
二位可知這又是為何?""月氏始居敦煌﹑祁連間。
後為匈奴所破﹐西擊塞王。
塞王南走遠徙﹐月氏居其地。
武帝元朔元年,漢使張騫至其國。
以後兩國往來漸密。
據悉月氏共分休密、雙靡、貴霜、胖頓、都密五部歙侯,以貴霜部最強。
永元二年貴霜王因求漢公主,被班超拒絕,遣副王謝率軍七萬攻超,為超所敗,納禮求和。
班超一直不知其王之名。
便僅以月氏王呼之。
"曹丕整理了一下自己對月氏的了解,侃侃而談道,"丕以為月氏人來中原弘揚佛法,乃是慕我大漢之威。
""若真是如此,月氏人理應來中原求學,而非像眼下這般在中原授學。
"孫權一針見血地抓住了曹丕結論中的破綻。
論學識他可能不及年幼的曹丕,但在政治上孫權可比曹二公子要敏銳得多。
果然孫權的判斷換來了蔡
第三十一節 開拓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