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仆傭用木砧搭上來一具直徑兩尺余的鐵盤,盤上是冒着濃濃熱氣和肉香的碩大一塊牛排,此外盤邊還臥着兩枚只煎單面,仍然是半生的雞蛋。搭盤上案,澆上濃稠的醬汁,立刻一蓬霧氣翻滾騰起,間中還夾雜着「呲啦呲拉」的沸騰聲音。
左手刀,右手叉,刀刃輕輕划過,牛排微焦的表面立即左右綻開,露出裏面鮮紅嫩滑的完美肉質。食客似乎根本不在乎外側仍然滾燙,急不可耐地便把才切下來的半個巴掌大的美食叉起來納入口中,然後才一咀嚼,牛肉便如同油脂一般瞬間融化了,將所蘊含着的肥美肉汁,全都鋪散在舌頭上……
其實座中諸人皆已飽食停手,卻忍不住將目光全都投向這位仍在奮勇饕餮的大漢。是勛居於主位,端起杯來朝那大漢微微點頭:「肉尚多矣,不必心急——且勝飲。」
大漢一邊開始咀嚼第二口牛排,一邊放下左手捏着的餐刀,同樣端起杯來,朝是勛遙遙相敬,然後一大口酒,伸伸脖子,連酒帶肉盡皆咽下肚去。白濁的酒水從唇邊溢出,沾染上了鬍鬚,那大漢卻並不在意,只是抬起袖子來隨手一抹——座中有那儒學之士,見狀不禁皺眉,餘人卻只是相對莞爾罷了。
是勛既沒有皺眉,也沒有哂笑,只是問他:「國藩,此肉尚還入得尊口否?」
原來這位旁若無人,踞案大嚼的並非旁人,乃是曹操舊將、賜爵關內侯的典韋典國藩。此番典韋之至幽州。大出是勛意料之外。等聽說是他主動向曹操懇求。請入幽州刺史衙署為吏的,便更是驚喜之餘,又多了三分詫異。
然而等到典韋到來,道出其中緣由,卻也在情理之中。且說昔日壽春一戰,典韋身負重傷,幾乎不免,其後經樊阿、華佗等名醫診治。雖然保住了姓名,然而筋脈俱損,手足乏力,已經再也無法上陣了。別說上陣,就連馬都騎不久,平素亦只好柱杖而行。
堂堂勇士典國藩已成廢人,但卻絲毫無損曹操對他的關愛——終究典韋是為了救自己才受的重傷啊。一方面,曹操上奏朝廷,為典韋請下關內侯的爵位,讓他能夠白領一份俸祿。衣食無憂,另方面。又贈以大量書籍,希望典韋能夠在文事上有所長進,異日乃可棄武從文,為吏主政。
但可惜典韋打起仗來曾經是一把好手,頭腦卻偏偏絲毫也容納不下任何文事,他倒是遵照曹操所命去認真讀書了,問題越認真便越是疲乏,最多讀上十來頁便會犯困,再讀兩頁便難免鼾聲大作。典韋不甘心身當壯年便吃閒飯,卻又無從相助曹操,內心的苦悶可想而知。
等聽聞是勛受命鎮守幽州,並召孫汶前往相助,典韋一開始只是想離開許都散散心,去會孫汶——孫毓南曾受命照顧典韋,與之,二人相交莫逆,孫汶一走,典韋未免落寞——其後又聞曹操使于禁為右北平屬國都尉,在幽州練兵,他便起了別樣心思。當下前去懇求曹操,說我是上不了陣,打不了仗啦,但練練新兵還是能夠派上一點兒用場的,不如投往是宏輔幕中,為一軍吏,乃可舒渴懷,排遣寂寞。
曹操當即應允,便派人把典韋送到薊城來了。
說白了,典韋來幽州,一是為了散心,二是為了訪友,三則是想協助是勛編練新兵,免得呆在許都白吃閒飯。
刺史屬吏,俱為自辟,朝廷不能直接任命,但典韋當初也救過是勛的性命,他當然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當即應允典韋入幕,並且即日召聚群臣,為典韋設宴接風。
宴會之上,是勛上首而坐,客位給了典韋,此外次尊之位,則特意請來了廣陽郡守司馬仲達。幽州下轄六郡,州治薊城所在的廣陽郡,按照是勛所請,由司馬懿為守;此外代郡守為是勛的老熟人裴潛裴文行;上郡守為名將張奐幼子張猛張叔威;涿郡守為袁氏故吏沮授沮子輔;漁陽郡守和右北平郡守,則都是「汝潁川派」所薦,分別為何蘷何叔龍和常林常伯槐;而曹家所據遼西郡西部的令支、肥如、臨渝、海陽四縣,則新設右北平屬國,以于禁於文則為屬國都尉。
曹操之所以把沮授調至幽州,其用意有三:一是沮子輔這幾年在關中為令,還算老實,並且平定當地叛亂,功勳卓著,不得不加以升遷;二是幽州尚存頗多袁氏故吏、舊將、老兵,曹操希望沮授可以加以籠絡和約束;三是袁氏既滅,不怕沮授再起反意,況且最終殺
第一章 、啖肉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