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勛對老曹多少還是有點兒感情的,當然以他後世的靈魂,是根本體會不到這年月士大夫習慣的什麼「君臣之情」,他對曹操,摻雜着對熟人的親近、對領導的敬畏,以及對英雄人物的崇敬。前一世還是個三國歷史愛好者的時候,他就說不上是曹粉,只是覺得較之孫權的刻薄寡恩,以及劉備在歷史長河中被反覆粉飾,曹操的形象看上去更真實一些罷了——即便小人,那也是個坦坦蕩蕩的真小人。
當然啦,必須承認,曹操算是個英雄,正如劉備、孫權亦可謂英雄也,他們都是引領一時、創建蓋世功業的人傑。或謂曹操是梟雄,因為他野心素著、猜疑心大,且殺戮頗重,但又有哪個英雄是純潔無垢的?非常之人乃行非常之事,劉備、孫權同樣逃不掉梟雄之譏。或謂曹操是奸雄,但所謂「奸」是相對於「忠」而言的,曹操實有功於國家社稷也,就算他有欺壓漢獻帝之實,但本來就對封建君臣之道不怎麼感冒的是勛,又豈會在乎這個「奸」字?
是勛在穿越到此世後,很快就巴結上了曹操,而沒有去找另兩位,一則覺得曹操比較對自己的脾性,或許能夠合得上拍;二則曹操更重視文化事業,自己欲以詩文入仕,道路會比較暢通;三是曹操佔據中原形勝之地,比那兩位都更有統一宇內的可能性——他可不想一輩子都窩在開發程度較低的四川或者江南地區。
投曹之後,終究相識二十年許,一起扶持着經過了多少驚濤駭浪,曹操對待自己也頗為不錯,故此乍聞曹操之死,心中便油然湧出了一陣悲愴感懷。驚愕過後,忍不住鼻子一酸,眼圈見紅,隨即想到無意義的「君臣之情」還必須着重表現出來,乾脆低一低頭。趁勢硬擠幾滴眼淚出來。這年月士大夫皆着大袖長衫,倒是合適遮臉,只要表演得當,乃使他人看來。一分悲傷可徒增至七分也。
袖子一遮到臉上,是勛當即就嚎起來了:「昊天不弔,使召我主,嗚呼痛哉~~」曹仁趕緊一把攬住是勛的肩膀:「宏輔噤聲!今特密此事,為使蜀中人心不致動搖也。」
是勛心說正好。以我對曹操的感情,聽聞死訊,當然不可能不悲慟,但也就默默地悼念,哀哀地嘆息罷了,真要我象死了親娘老子那般哭嚎,終究不是專業演員,這任務有點兒沉重……於是借着曹仁的警示和勸慰,假裝一咬牙關,生把哭聲給噎了回去。
隨即腦海中倏忽一亮。假裝抹抹眼淚之後,便即開口問道:「陛下何日龍馭上賓耶?」曹仁答道:「先帝十一月既望崩,今太孫已登基矣。」
是勛眉頭一擰,急問曹仁:「然則罪我者,非陛……先帝也,實時君乎?」曹仁心說你丫腦筋倒是轉得真快……無奈之下,只得實言相告,說確實是曹髦下的此道詔旨——「但云乃先帝遺詔,故吾不得不從耳。」
是勛心說曹髦你瘋了心啦!曹操可以抑壓我,你一半大孩子也敢這麼幹?說什麼「先帝遺詔」。曹操若還得生,或行此計,若知將死,斷不肯為!之所以急着遣自己伐蜀。並且計劃趁機削奪自己的勛職、打壓自己的聲望和勢力,都為了歸謗自身,而免子孫招怨。如今曹操已然死了,不管是不是遺詔,終究這條詔旨是曹髦所發,別說自己。換了任何什麼人都不可能不因此而暗中怨恨曹髦啊,嫌隙若生,後患無窮,以曹操之智,不可能瞧不明白這一點哪。
要麼曹操臨終前病糊塗了,要麼就是曹髦矯詔自為。可是究竟是因為小年輕不懂事,所以在情勢變更的情況下仍然執著於施行曹操原本的計劃呢,還是曹髦表面上恭敬,其實一直對自己心懷怨懟?他是在責怪我當初沒能夠保下曹昂的太子之位嗎?
臣若怨君,不可立朝;君若怨臣,臣有死而已!台上坐着這麼一位跟自己有心結的皇帝,自己的前途可比原本預想的更要不妙哪!
想到這裏,面孔「刷」的一下就沉下來了。
論政治敏感度,曹子孝雖然不如是宏輔,亦為官數十載,是勛心裏大致是怎麼想的,他肯定也能夠猜想得到。當即握住是勛的手,開導他說:「天子尚幼,新逢親喪,或有舉止失措事,吾等為其長輩、國家重臣,自當寬宏包容,並教之成人,致之堯舜也。宏輔不當私有所怨。」
是勛嘴角微微一顫,回答道:「此非人君所當為也。設定蜀非我,乃為他將,是逼之反矣。昔齊襄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