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山莊
寒風蕭蕭,呂尚靜此時換了一身文服,全身上下顯的乾淨利落,面孔上帶着笑意,背着行囊,對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作揖:「託庇員外這些年,以西席維持得生計,如今思念着家中,今日辭別,他日或難再見,還請員外珍重。」
「是我這裏廟小,委曲了小友才華,還望你將來能有着發展。」丁員外拈鬚說着,心裏不勝感慨。
在最初時,丁員外是很重視這個呂尚靜,此人才華是一看就知道。
但炎涼兩個字,是隨着時間推移而產生,呂尚靜的安心教學,就使得了別人漸漸輕視。
「這書生離了我們丁家還能幹什麼?」
有了此心,漸漸福利少了,白眼多了,不尊重了,連丁員外當初何等賞識的人,都漸漸淡了。
這也不是僅僅勢利兩個字能說得清,只是人性——擁有的不覺得寶貴,失去了才覺得珍惜。
此時丁員外看着呂尚靜,突覺得此人學富五斗,才學淵深,舉手投足都是一種讀書人的韻味,不過他也知道,這些年待呂尚靜並不怎麼樣,留也留不住了,只得遺憾的說着:「是我虧待了你。」
「員外何以言此!」呂尚靜深深一躬:「要不是員外,學生手無縛雞之力,這些年自己都難以養活,此恩此情永是不忘。」
就算知道是套話,丁員外還是有些欣慰,一揮手,就有僕人會意,一盤蒙着紅布的小盤子端上來。
口中卻說着:「這是你今年俸錢,本來不滿一年,只有十五兩,但你我相識一場,我一倍與你,這是三十兩紋銀,你且收好。」
呂尚靜恭謹接過,就作最後禮別。
出了院門,上了牛車,揭開就是三十兩紋銀,五兩一個銀元寶,細紋銀子,就是暗自一嘆。
當年自己第一年去得丁家時,待遇和親子一樣,俸三十兩,但隨後漸漸冷遇,飯菜變差了,俸祿變少了。
遙遙回望這莊,自己生活了八年的地點。
當年不過是普通宅院,因出了知縣,漸漸親族依附,繁衍子女,就成了鄉族,而知縣告老還鄉後,十數年陸續整頓,將散居村落凝聚得一體,自己來此,親眼見此一一變化。
此時一朝而離,就有着莫名滋味。
車隨路轉,蒼山遮蔽了這景。
回過神來卻收起這六個元寶,打開包裹,裏面又是三百兩銀票,這時兩樣捏在手裏,一時有些恍惚。
這時就聽車夫賀着:「恭喜先生榮歸故里,一家得以團聚,夫人一定很是高興才對!」
「謝你吉言。」呂尚靜笑應,聲音蒼涼苦澀,心中天平滑落到路的遠處,結髮妻子昔日期盼,借着再考躲過了三年,復考躲過了又三年,而今八年矣……
有着體弱妻子和年幼兒子,身為一個堂堂丈夫,自忖才學,曾被困頓中的村族看作希望,卻一事無成,無力改善一點生活,只能要族裏照應,自己在外面緊衣縮食,幾乎所有錢都攢着寄回,表面上卻說着:「我在外面過得還不錯,汝在家中要和睦親長,照顧弟妹。」
年年家信捎來,妻子識些字文,性子烈,起初質問是否負心在外,到後來漸漸感覺到些,再有托人來信,只訴家長里短,只盼早日歸來,字字殷殷。
這時再度憶着,唯有心中酸痛,更加無顏以對。
曾是少年憋着一口意氣,這時已消磨成中年悲哀。
行得數日,山水迢迢。
一日傍晚,抵達了一個村子口,見得周圍景像,呂尚靜就是一怔,記得八年前,這村鄉人來往不絕,此時回來,卻街道衰敗,人煙不盛。
夕陽如火,這時只覺寒風刺骨,呂尚靜下得牛車,對着牛車上的車夫說着:「你看着貨,我先去看看路!」
這車上有半車貨,不奢侈,都是實用家用品,這時卻管不了,按記憶中的道路,急急朝着家中奔去。
直至一個小院,見得牆壁雖剝落,籬笆門整潔完好,稍稍松得口氣,理智回憶起,半個月前剛剛收到過家信,娟秀字體,確是妻子手筆,甚至歪歪扭扭添着幼子幾句話。
這時心中思念更甚,腳下卻躊躇不前,近鄉情怯的本能,探身往籬笆門上張望着,房屋頂上茅草有些舊了,弱女子確實無力多做些,幸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