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桌子上的文房四寶也未免太多了吧!
筆匣?砸。
筆洗?砸。
鎮紙……咦?還挺漂亮的,青玉竹節的,瞧這水色,真透亮啊……
啊啊啊!這砸東西呢,怎麼還在七想八想?鎮紙……算了,這個先別砸了。墨塊,砸。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響聲間斷響起,聽上去就好像有人在彈奏斷了幾根琴弦的古琴,隔一兩個音就會有一個不和諧的節拍出現。林若楓的眉間一陣亂跳,頭次覺得,面對一個怒火上頭喪失理智的人,「隨便」二字不能隨便亂說。
咣咣地動靜持續了十幾息後戛然而止,背對着林若楓的蘇幕遮像是突然被點了穴似的,一動不動地杵在那裏,不但不再動彈,也沒了聲響。
不會是氣得暈過去了吧?
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書案一角堆着一疊裁的整齊的紙箋,各式各樣,顏色材質不一。有近期新裁的,有先前用剩下的,錯落有致的堆疊在一起。
「我習慣把紙裁得小一些,用起來方便。」
「習慣真是個要不得的東西,」蘇幕遮緊緊地閉了閉眼睛,手指用力抓過那堆紙箋最上面的那一張,一握之間把紙箋團成了紙團,「當你養成一個習慣後,往往要花幾倍的時間才能改掉這個習慣。」
她木然地轉過頭:「你知道,我改掉你這個習慣,用了多久嗎?」。
她的目光中射出一股莫名的寒意,林若楓渾身就跟長了刺一樣,那些刺不很尖銳,但是又輕又軟,如同黏上了蜘蛛絲,揮之不去,如影隨形。
像蛛網一樣的刺……太要命了……
林若楓終於開始明白,粟梁為何那麼看不了女人哭了,因為女人本就是他們無法理解的一類人群。不管是哭還是鬧,又或者是像這樣說一些讓人沒法接的話,女人腦子裏想什麼他們真的猜不出來。
好像現在,為什麼他覺得,他似乎一直都弄錯了蘇幕遮怒氣沖沖的原因呢?
她究竟想聽他說什麼呢?
說他很抱歉?說他不想欺騙她?說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說他很後悔?
他確然有些歉意,他當然不想欺騙她,他的理由談不上不得已,他卻一點都不後悔。
星點歉意不足以對他產生絲毫動搖,如果再重來一遍,他依舊會做同樣的選擇。
「立場不同,任務需要。」
靜了半晌,也許是不想辯駁,也許是沒得可辯駁,林若楓只能如此回答。
「粟梁有沒有告訴你,我昨晚和他說的話?」
林若楓一怔。
蘇幕遮認真地看着他,眼中的催促之意勃然欲出,仿若對他的回答期待萬分又急不可耐。
「沒有,我和他還沒有碰面,」林若楓揣度着好友的性子,斟酌地回答道,「阿梁不願意做的事,我也沒辦法勉強他。你的要求不妨說給我聽聽,要是我能做的,我必盡力一試。」
即便在心有歉仄的情況下也不亂許承諾,不亂下保證,林若楓這一點當真有其父之風。
蘇幕遮當下把與粟梁的話刪繁就簡地和林若楓說了一遍,緊接着就悶不做聲,等對方的回答,擺出一副「我覺得這件事沒什麼好說的,你應該幫我擺平」的樣子。
「幫你說項,咱兩人之前的這樁事就一筆勾銷?」林若楓沉吟着問道。
「對,一筆勾銷。」
蘇幕遮的嘴巴抿的緊緊的,「一筆勾銷」四個字說的那叫一個咬牙切齒,那叫一個力道十足,咋聽上去以為是「一刀兩斷」或是「一決生死」。
對此林若楓不以為意,只把該說的話說完:
「蘇姑娘,」他說道,「關於『投名狀』,阿梁並不是在故意難為你,我就算是想幫你說項,你也得給我一個,你值得幫的理由,你可以勝任的理由,」他看了蘇幕遮一眼,形容肅正,「你是鶴叔和千姨的女兒,這個理由不夠。」
在午後熏人慾醉的晨光里,林若楓的神情嚴肅,看不到絲毫妥協,只有毫不掩飾的公私分明。
蘇幕遮笑了笑:「看來我說給粟道長的那些,都不堪用?」她看了眼滿桌的蒼夷,伸手嘩啦撥出一片桌面,扯過一張紙箋,右手執筆說道,「不如這一次,換做蟲伯你說,我來寫,投名狀
第七十六章濕漉漉與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