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陰鬱,一整晚的雨水將整個中海市籠罩在灰濛濛的霧色里,連帶着生活在這裏的人也不免添了幾分哀怨的心情。
夜嬰寧煩躁地在辦公室里踱步,她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做到靜氣凝神地工作,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狀況。
只要她一坐下來想要認真工作,大腦就似乎不聽指揮。夜嬰寧越是想要聚精會神,就越難做到專注,思緒反而時不時地飄遠,輕飄飄地不知落在何處。
而且,她驚覺她在同一時間想着好幾個男人,一會兒是寵天戈,一會兒是周揚,一會兒是林行遠,一會兒是欒馳。他們四個像是走馬燈一樣,來回在腦海里旋轉,不分前後。
「啪!」
夜嬰寧猛地扣上面前的筆記本,直奔空無一人的會議室。
她氣喘吁吁地推門而入,打開展示櫃,從裏面拿出自己當年的得意之作,也就是當時寵天戈認出來她就是「幽」的獲獎作品。
放進隨身的手袋裏收好,夜嬰寧和蘇清遲打了聲招呼,快步離開了公司。
她像是一條上岸已久的快要乾涸致死的魚,急需要游回大海,汲取養分,獲得新的生命。
而對於設計師來說,這個「大海」,其實就是城市本身,所處的真實世界。
夜嬰寧放棄了開車,而是選擇撐着一把,傘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隨時停下來,隨時繼續前進。
「『幽』對珠寶具有一種天生的辨識力,她對時尚潮流有着可怕的直覺。」
這是當年她斬獲新人獎時,評委會給出的一致的讚賞。然而到了現在,這些溢美之詞卻仿佛成了一道無形的枷鎖,將她牢牢捆縛,反而讓人裹足不前。
那句話果然是對的,人,其實最難超越的不是對手,而是自己。
午後氣溫驟降,且本有漸停趨勢的小雨忽然間再次越下越大,夜嬰寧快步跑到路邊,濺起的泥水已經打濕了她的褲腳。
「先找個地方避一下吧,雨太大了。」
她彎腰撣了撣,自言自語道,一抬頭,剛好看見街角有一棟小紅樓建築,一共五層。最頂層的山花挑檐做成了拱形頂,一塊塊細小的彩色玻璃組成了一整扇臨街的方形窗戶,窗戶外掛着燈飾,上面寫着大大的「cafe」,正在雨幕中閃爍。
夜嬰寧收了雨傘,推門走進去,一陣風鈴輕響。
或許是工作日的緣故,紅樓里的人很少,一層是室內花園,二三四層均為風格迥異的展覽,還有些稀奇古怪的小飾品,標籤上顯示它們來自世界各地,大多是漂洋過海才來到中國。
這些勾起了夜嬰寧濃厚的興趣,因為不能拍照,她便只好用雙眼努力捕捉每一個細節,其中最吸引她的就是二十幾張中國老上海的廣告海報。
那些柔美嫵媚的女子活靈活現地出現在眼前,儘管已經相隔大半個世紀,卻絲毫不顯過時與老氣,好像能夠穿過時空的阻隔一般,觸手可及。
她站在其中一張海報面前,久久,一動不動,腦海里似乎風捲雲湧出無數綺麗瑰艷的畫面來,逼真且華麗。
「阿嚏!」
終於,夜嬰寧忍不住捂住鼻子,狠狠打了個噴嚏。她這才覺得冷,立即拿好東西,裹緊身上薄薄的米色開衫,踩着略顯逼仄的木質樓梯,走上位於頂層的咖啡屋。
一踏上去,夜嬰寧就不禁感慨今天真是自己的luckyday——
咖啡館的裝潢基調是她最近瘋狂迷戀的大紅色,或許是因為寵天戈曾經給了她那顆完美的紅寶石作為創作元素,夜嬰寧想來想去,仍是打算採用紅色作為這次參賽作品的主色調。
相信對於大多是西方人的評委團們來說,能夠在中海的比賽里見到更純粹的中國元素,也是一件喜聞樂見的事情。
精緻的鑲花吊燈就在頭頂搖搖擺擺,店主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孩兒,卻有一手很不錯的拉花技術,牆上貼滿了她的作品。
夜嬰寧欣賞片刻,還是只點了一杯espresso,她指指太陽穴,笑着開玩笑道:「我需要特濃咖啡朝我的腦袋來一槍。」
她挑了一處角落,將身體全都陷在紅色天鵝絨的座椅上,雙腳踩在踏腳上,捧着速寫本,不時將頭腦中一閃而過的靈感捕捉到筆尖,匆匆描繪。
第一章 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