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遠的語氣是那樣的悲傷,又是那樣充滿了柔情,他甚至第一次品嘗到了自己話語裏的苦澀味道。
無奈,他居然管不住自己的心,這一刻它在為她跳動,為她疼痛!
噩夢讓夜嬰寧心神恍惚,眼角濕潤,她尚未完全清醒過來,因此對於林行遠的舉動沒有馬上做出反應,更忘了推開他。
病房天花板上的燈光,將她蓄滿淚水的雙眼映射得猶如一波波水花,一點點飛濺開來。
林行遠凝視着,不自覺渾身氣血涌動,忍不住用手心摩挲着夜嬰寧的臉頰。
她聲音乾澀,下意識地顫聲回應道:「我夢見有人要殺我……」
猶自沉浸在方才的夢魘中,夜嬰寧抽噎幾聲,淚珠滾落。
她的可憐神韻卻逗笑了林行遠,他不得不穩穩心神,將體內的翻騰壓制下去。手指從她的面龐滑到下巴,又從下巴滑到脖頸,一點點滑到她冰涼的手心,與她十指緊纏。
「不怕,我在,他們不敢。」
像是哄孩子一般柔聲開口,他以一種古怪而辛苦的姿勢站在床畔,彎下身體抱着夜嬰寧的肩頭。
她不安地在他懷裏瑟縮了片刻,其實一直沒有完全清醒,很快又闔上眼,沉沉睡去。
林行遠等夜嬰寧再次睡熟,這才揩去她眼角的淚,又無比留戀地在她額頭一吻。
站起身,他踱步,走到病房的窗前,輕輕拉起一角窗簾。
天色透亮,病房的窗外風景怡人,有着花草如茵的寬敞庭院,同不遠處古香古色的抄手遊廊遙遙相望。
應該是移情作用吧,林行遠兀自嘆息,因為留不住那個女人,所以才會在這個女人身上傾注了感情。
他的心空了太久,迫切地想要裝一點兒什麼進去,好填滿。這樣,在無數個不眠之夜,當他摸着冰涼涼的心口,才不會覺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或許有一絲絲的愧疚,畢竟,他是將她當成了替代品。
不過,林行遠轉念一想,隨即又釋然:床上睡着的女人不過是個不安於室的被慣壞了的千金小姐,她連丈夫都能夠背叛,一再地同情人們糾纏不清,他又何必斤斤計較感情上的潔癖。
他可以給她偷情的刺激,她可以給他過往的懷念。
這些,就已足夠。
再次入睡的夜嬰寧這一次一覺好眠,直到換班的醫生前來做例行檢查,她才醒來。
林行遠說的不錯,她被允許出院,只不過今後要格外注意心理情緒方面的調控,以及飲食上也要做到規律,清淡。
夜嬰寧連連稱是,再不敢掉以輕心,只是心病最難醫,她也只能強迫自己不再過於壓抑。
林行遠辦好了出院手續,又拎着一兜藥走回病房,夜嬰寧已經換好了衣服,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電梯。
剛好,一個大肚孕婦匆匆從不遠處招手,請他們稍等幾秒鐘。
夜嬰寧連忙按下按鈕,孕婦扶着腰走進來,朝她笑笑表示感謝。
她的眼神不覺落到那孕婦隆起的腹部上,想到夜瀾安兩個月後差不多也會如此,愣了愣,不覺間心頭泛起一陣酸澀。
他身邊終究要有別的女人,為他生兒育女,和他攜手一生。
於是夜嬰寧忍不住錯開眼去,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渾身都很僵硬。好在,電梯在六樓停下,這一層是婦產科,孕婦再次扶着腰走出去,電梯門緩緩合上。
她鬆了一口氣,臉頰竟已滾燙,原本的名正言順成了如今的偷偷摸摸,雖然什麼都沒有發生,但夜嬰寧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做出了對不起夜瀾安的事情。
林行遠瞥了她一眼,他看出來她的局促不安,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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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嬰寧回到家中,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多了,她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臥室,沖洗了一下,換上家居服,去看周揚。
他情況很穩定,只是不能隨意走動,需要靜養上一陣子。
她敲門進去的時候,周揚正靠着床頭看書,他的性格沉靜,一向喜靜不喜動。
「你臉色不大好。」
他合上書,看了她一眼,淡淡開口道。夜嬰寧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臉頰,訕訕道:「這幾天趕工,沒睡好吧。」
第三十一章 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