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其實對這個案子還是有些疑惑,但是他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等待着審問的開始。
負責提審的是順天府丞王一鶚,順天府丞是正四品,等同於知府,因為兩京府尹是正二品,而順天巡撫也未曾出面。
王一鶚一拍驚堂木,隨着衙役的威武之聲,一應原告被告被押到了府堂之上,朱翊鈞眉頭緊蹙的看着兩方,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兒,女方席氏除了席氏和席氏的母親之外,還站着一個儒袍男子,相貌堂堂,面色白淨。
「那站在席氏身旁的是何人?」朱翊鈞詢問王崇古,是他不了解的事主嗎?
「狀師。」王崇古思索了半天說道:「就是訴棍。」
「陛下容稟,這狀師來源已久,不可考證,但是這俗話說得好,生不入官門,死不入地獄,對於百姓而言,這衙門就像是地獄一樣,這沒有功名,未見官就要挨三十板子,這挨完了板子,青天老公爺在上,這草頭百姓,都得磕個七葷八素。」
「若是稍有資財,不想挨板子,不想磕的七葷八素,就得找這個狀師來,若是目不識丁也得找這個狀師。」
「為什麼叫訴棍呢?」朱翊鈞疑惑的問道,未見官挨三十板子,並不是一種謠傳,而是一種惰政行為,在考成法之初,就已經嚴格申禁了這種行為。
官員和官員之間的競爭是零和博弈,一方受損,就會有一方受益,因為官位就那麼多,朝廷嚴令禁止,還要明知故犯,那朝廷的板子就會打下去。
王崇古笑了笑,看着那個狀師,搖頭說道:「因為貴,很貴,衙門朝南開,沒錢別進來,但是有錢也得有地方使才是,這給誰送錢,送多少錢才能辦事,這都得這訴棍來張羅,這就是狀師的活兒,包攬訴訟。」
「能有多貴?」朱翊鈞十分好奇的問道。
「今天這場官司,沒個二十兩銀子,請不到這狀師。」王崇古俯首回答道。
「好傢夥,京營一個軍卒一年才十八兩,他這個案子,就要收二十兩?他怎麼不去搶啊。」朱翊鈞聽聞,目瞪口呆的說道。
王崇古搖頭說道:「搶哪有這個賺錢多,臣在西北做督撫,有號稱狼壯的大盜,被臣拿了,他一年能搶十兩銀子,還是祖師爺保佑。」
西北打了二十五年,是個兵荒馬亂的地方,馬匪搶劫,大戶不敢搶,小戶沒油水,一年一個土匪能搶十多兩就燒高香了,像京營軍兵那般,正經為國朝做事,還有十八兩的軍餉可以拿,但凡是有點能耐的,都是搶着往裏面進。
土匪這種活兒,刀尖舔血,狀師這種活兒,彈唱聽曲。
朱翊鈞聽着審案,聽完之後,這狀師不愧是口齒伶俐之徒,三兩句話就把主要爭論的問題都解釋清楚了,女方席氏想要那塊朝陽門外的地契,所以才花這麼多錢,也要告訴。
朝陽門外的那塊地契,王銀王老漢購入的時候,才四兩銀子不到,這短短五年之後,就已經漲到了四十兩的地步,而且還在漲,一共三畝。
尤其是去年到今年,漲的速度實在是讓人眼紅。
主要原因就是漕糧海運之後,這河槽的運力釋放出來之後,運河兩岸的商貨愈加頻繁,而王老漢這塊地,就在朝陽門外,就是建個早食鋪子,一年都能賺個二十多兩,所以才如此的搶手。
「老公爺容稟,席氏女,也不是什麼狠毒的人,不求要了王夏生的命,只求能把這地契給過了,好好過日子,這席氏也有顧慮,他們老王家,兄弟三個,這分家的時候,又是麻煩,成婚前就定了,都爽利。」狀師再次陳述了自己的要求,他們是在求財,不是在索命。
女方有狀師,跪在地上被枷鎖扣着的王夏生沒有。
案卷上說王夏生敦厚老實,這倒是看不出來,但的確不善言辭,王夏生說了半天,連個明白話都沒說明白。
「青天老公爺在上,學生王夢麟見過老公爺。」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兩個人影,急匆匆的沖了進來,兩人俯首見禮,顯然是功名在身,不用行禮。
「二位是?」順天府丞王一鶚疑惑的問道。
「隆慶四年的舉人,王夢麟是也,學業無成,以訴棍為業,受王銀王老爺子委託,包攬王夏生強淫案,讓老公爺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