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那一臉滄桑的老農夫,問道:「縣署青苗簿記着你有口分田七十六畝,但我們量了是三十八畝,你知道嗎?」
老農嚼着胡餅,縮着脖子,道:「真沒糧。」
「說了,不是來征糧的,戶籍與田地重新造冊,你以後交的租庸調就少了,這是對你有利的事。」
「真沒糧。」
這般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近一柱香的時間,薛白只好帶人離開。
他走了幾步,才想到不是這老農傻,哪怕他再說不征糧,人家怕的是和來。不征糧,可不還得強買嗎?
農民看起來木訥寡言,受騙的經歷卻多,能輕易就信了他才是奇怪。
之後再進了另一間農舍,一個三旬年歲的漢子正跪在榻前給一個老婦餵湯水,轉頭見了薛白等人進來,也是一言不發。
「喬二娃,冊上寫着你有田七十四畝,實量三十五畝,你可知道?」
喬二娃黝黑的臉,亂糟糟的鬍子,一臉的老態,怎麼也與「二娃」這名字搭不上邊。
他跪在那把湯水餵完,走到了灶前,一聲不吭。
唯有薛白能感受到,這農夫瘦削的骨頭顯出了絕望之感,像是一言不合就能殺官造反。
因為他在華清宮見到的反賊就是這種氣質。
「我是新任的縣尉,你有麻煩,找我說。」
薛白沒再多問,放下兩塊胡餅,轉身走了。
這幾日,他就這樣一家一家走訪、觀察偃師縣的編戶們,雖然他看到的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
到了下午,薛嶄趕了過來,稟道:「阿兄,高崇回到縣署了。」
高崇時年三十四歲,年富力強、精明冷峻的樣子,看起來沒有呂令皓、郭渙平易近人。
甫一見面,高崇聽說薛白近日在清丈田畝戶籍,當即直言道:「薛縣尉若是太閒,不如把今年的賦稅催繳了。」
「好啊。」
薛白痛快答應。
呂令皓連忙搖手,笑道:「埃,年節將近,還是不要逼迫百姓太甚。」
他心裏清楚,若真把差事交給薛白,指不定能鬧出什麼事來。比如,薛白若是借着隱田、隱戶一事,向高門大戶索糧,難題最後便要落到縣裏來。
郭渙得了呂令皓一個眼神示意,上前附耳對高崇小聲道了一句。
高崇於是點了點頭,道:「催繳一事,我會帶着官差去辦,請縣尊再讓齊丑任班頭便是。」
說罷,他不理會薛白,自告辭離開,擺出事情已由他說定了的架勢。
權在他手上,差役也好,漕河上的兇徒也好,全都聽他這個縣丞的,自然不必給薛白面子。
陸渾山莊。
一名女子從睡夢中醒來,撫摸着蓋在她肌膚上的熊皮大裘,感受着軟榻上的溫暖,心中愈覺歡喜;屋子裏點着薰香,她亦不知是何品種,只知很貴,聞了讓人身子都輕快了幾分。
這樣舒適的屋子,讓人醒了也不願離開。
不多時,宋勵只披着春衫從屏風那邊走了過來,因屋中燒着爐火,也不覺得冷。
他腳踩着柔軟的地毯,站在榻前,撫摸着女子小麥色的膚肌。
「八郎。」
「嗯?」
「我給了你.要一輩子作你的人。」
「是嗎?」
「真的,我不求侍妾的名份,只要能陪在你身邊.」
「不行啊。」
宋勵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道:「阿爺方才找我了,我得準備訂親,不能再在家裏胡鬧了。
「八郎放心,我很懂事的,不會給八郎添亂。」
「不行,阿爺讓我將你賣了,起來,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