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隱情
上善池中山泉溪水淙淙。
近處翠竹林海,隨風而動,遠處的終南山山巒起伏,煙嵐橫斷。
「這些年,你受了太多苦。」李琮嘆息一聲,拍了拍薛白的背,「我聽聞,三弟幾乎活埋了你?」
此前,薛白被誣為交構東宮時向陳玄禮闡明了此事,也放出了風聲,因此李琮也聽說了。
這句話算是進入了正題。
「不錯,只怕我與東宮結下仇怨了,伯父可否為我化解?」
李琮苦笑着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臉,道:「我如此模樣,幽居於十王宅,豈能干預得了儲君?」
薛白沉吟道:「若三庶人案平反呢?」
「你想平反三庶人案?」李琮試探地問了一句。
「是。」
薛白很乾脆,旗幟鮮明地表明了態度。
「我與李亨有怨,以為他不當人君,國儲當屬仁厚長子。」
李琮神色一變,因這單刀直入的一句話而驚異。
卻也激賞。
欲謀大事,豈還能惜身?正該如此銳意進取,直截有力。
而若三庶人案平反,那麼他的子嗣將不再是他成為儲君的阻礙,相反,他的四個兒子將成為最大的助力。
「難,極難。」李琮踱了幾步,緩緩道:「聖人絕不可能平反此案。」
薛白問道:「為何?」
他不急,等着看李琮對草詔之事所知多少,但李琮卻給出了另一個解釋。
「伱可知王皇后?」
「略知一二。」
薛白聽說過李隆基原配王皇后的一些事。
王皇后名叫王菱,乃太原王氏之女,很早便嫁給了臨淄王李隆基,在武周朝那段最艱苦的時期與他同甘共苦,在幕後給了頗大的支持。
她並未生下兒子,色馳愛衰,李隆基登基後便移情了武惠妃,武惠妃產子得寵之後,炮製了「符饜案」,坐罪將王皇后廢為庶人,幽禁冷宮至死。
李琮年幼時得過王皇后恩惠,此時提起,語氣有些敬重之意。
有些話沒有明說,言下之意卻是,廢太子李瑛一度養在王皇后名下,可謂嫡子。
這是前提,說過此事,李琮竟是有些不安地四下看了一眼,確定了身處於這四下空曠的山亭之中,方才開口。
「張曲江公為相,過於耿介了。」
「這是何意?」
「聖人登基以來,銳意進取,任用開元四賢相,治理出了大唐煌煌盛世。只是到了張公任相後來那幾年,張公有些過於自負、清高了,常常忤逆聖人。」
此後,李琮舉了幾個張九齡固執的例子。
開元二十三年,幽州長史張守珪擊敗契丹,聖人慾任張守珪為相,張九齡執意阻撓;開元二十四年,安祿山冒進中伏,損兵折將,張九齡力主殺之,聖人執意不肯;開元二十五年,聖人在洛陽待不住,決意返回長安,張九齡擔憂農忙時啟程會踩踏莊稼,苦苦阻攔……
「這是聖人最後一次去洛陽,此後十餘年,聖人再也沒有離開過長安。」
李琮這些話里有些別的意思,薛白聽得懂,點了點頭。
對於聖人而言,這已不是罷免張九齡一個人的問題。
換成姚崇、宋璟、張說,難道就會好嗎?開元四賢相都是一樣的德性,指手劃腳、多管閒事。
這一批臣子全都有問題。
大唐到了盛世,聖人到了晚年,根本不再需要這種約束。
「試想當年之事,聖人慾立武惠妃為皇后,太子身為王皇后之養子,自是反對;張公出於忌憚武周,亦極力反對。」
話到這裏,李琮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薛白已聽懂了。
這一段話說的是三庶人案的起因……應該說是李琮這個皇長子多年觀察下來,對於三庶人案起因的猜想。
一個有威脅的皇子,一批阻礙了皇權的文官,互相勾結在了一起。在李隆基看來,該做何感想?
「就是那年聖人在洛陽時,還發生了一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