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恕罪,臣遊歷過的州府不多,既要遠離村鎮還得運輸方便且靠近水源的地方真想不出。」周道登低着頭,雙手攥在一起像是在從記憶中使勁兒找尋,可惜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帶着一臉訕訕的尬笑再次深深一揖。
「嗯,不懂就是不懂,很符合朕實事求是的倡導」洪濤點了點頭,故意說一半做個停頓,用眼光掃向其他人。
「」得到的回應卻是一片沉默和閃避的眼神,居然連王安也不願意直視,只有王承恩傻呵呵的四下亂看。
「但光會實事求是只能做直臣,卻做不了能臣。眼下朝廷除弊革新,正值用人之際,光有直臣遠遠不夠,還需要更多能臣。既然周尚書能實事求是,不如向前邁一步,再試試能不能做個能臣,毛紡廠朕就交給你去督建了。」
原本洪濤是打算把毛紡廠交給葉向高督建的,雖然方從哲正在努力表現試圖抬高地位,可當走狗也得守規矩,有個先來後到。重用方從哲只是在督促葉向高加倍努力工作,還沒有替換的想法。
但周道登的表現又讓洪濤臨時改變了想法,先讓葉向高心慌幾天吧,用建廠的機會試試這位周尚書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廢物,好像更重要些。
皇帝的指派再次讓屋子裏陷入了沉寂,與上次不同的是眾人都抬起了臉,眼神里包含着各種內容,紛紛投向了周道登。
周道登可以感受到同僚們目光里釋放出來的巨大能量非常熾熱,他們好像在問:你小子隱藏的真是太深了,此前居然沒看出來還有瞞天過海的本領。但也別高興的太早,是福是禍走着瞧!
而這些眼神里的內容正是讓周道登始料未及並深深畏懼的,生在世家名門中的他怎麼可能是政界小白,也不是腦子不夠用,否則即便進了國子監也無法考上進士。
他之所以表現得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完全是因為對現狀失去了信心。少年時的他也想成為大人物,也願意按照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路子成就一番大事業。
靠着家庭背景他接觸到了不少當地官員,甚至還有朝中大員,準備為走上仕途做鋪墊。但漸漸地他發現這條路有可能走不通,皇帝和朝臣們的所作所為好像無法讓國家強大,而靠着自己的能力應該也無法左右時局。
於是青年時期的周道登並沒有一腔熱血,反而未老先衰,對十年寒窗一朝高中光宗耀祖完全失去了興趣。可他畢竟還是個凡人,拗不過家族的力量,只能按照長輩們被安排好的道路前行。
進入仕途之後,周道登很快就堅定了之前的判斷,即便皇帝正在努力革陳推新,並取得了一定成績,在他看來只是迴光返照。僅靠少數保皇派是鬥不過滿朝文武的,這一點在歷史上已經被無數次證實過,再試一次也是枉然。
不過有一個人很讓他從內心欽佩,那就是海軍總督袁可立。站在他的角度上看新政的主力並不是皇帝,也不是兩廣總督李贄,恰恰就是袁可立。
如果沒有海軍給予保皇派足夠的支持,別說推行新政,類似的旨意怕是都出不了紫禁城。同時也等於把所有罪責都擔在了肩膀上,一旦新政失敗,皇帝只要向文官集團服軟就沒什麼大礙,袁可立卻必須身敗名裂。
從內心裏講,周道登也想成為這樣力挽狂瀾的英雄人物,哪怕最終落得個粉身碎骨。然而他自問不具備袁可立的勇氣和魄力,想一想妻兒,再想一想家族,就連試一試的膽量也沒了,只能暗暗為袁可立祈禱。
怎麼說呢,周道登並不覺得景陽皇帝是位明君。首先就是不夠聰慧,歷史上但凡有些作為的皇帝,都會在年輕時就展示出與眾不同的天賦,比如漢高祖、唐太宗,即便出身最落魄的明太祖,也被稱為相貌奇偉。
可是景陽皇帝既談不上天賦也找不出奇偉,非要用一個詞形容的話就是平平無奇。據說在當太子之前連成系統的啟蒙都不曾有過,即便當了太子,也是皇帝與文官集團互相角力的結果,與其本人的能力基本毫無關係。
至於說登基之後的種種作為,周道登並沒親歷,僅靠傳聞無法確定是皇帝運籌帷幄的功勞。尤其是選自己當吏部尚書,更印證了這種分析。但凡是個英明皇帝,誰會選擇讓自己這樣明顯混吃等死的官員登上如此重要的崗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