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英華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蓋三兩分30章滿桂宣鎮北塞,野狐嶺膳房堡。愛字閣 m.aizige.com
長城內的營地里,總兵趙夢麟,在帳中烤了一隻羊,和兩個副將一道,招待張名世與馬祥麟。
趙夢麟與山海關總兵杜松一樣,都是陝西人,張名世則紹興口音甚重。
但這口音相差幾千里的兩位爺,因了豪爽粗朗闊的性子,在武將惜武將的氛圍里,分別憋出了油潑麵味兒和梅乾菜味兒的官話,倒也相談甚歡。
趙夢麟今年六十歲,在另一個時空的薩爾滸之戰中,他作為總兵被調往遼東,成了山海關總兵杜松的副手,統領明廷四路軍中的西路軍。西路軍的戰力本是頗為強悍的,可惜杜松為了爭頭功,不等東路軍劉鋌等其他三路明軍趕到,搶渡渾河。期間,趙夢麟勸阻過這個赫赫威名的陝西老鄉,終究沒攔住,最後和杜松一起陣亡於薩爾滸。
此世的趙總兵,也仍是粗中有細,記着目下全營正處於嚴防韃子叩邊的時候,並不怎么喝酒,只一邊勸張、馬二人吃肉,一邊向張名世細問火器的花樣兒。
老將總是眼觀六路、目力明敏。
未幾,趙夢麟已瞧出,馬祥麟雖坐得筆直端靜,不似張名世那般松松垮垮,整個人卻悶葫蘆似的,透出意興闌珊之氣。
白髮總兵素知,自嘉靖爺時候起,帝國的朝堂中樞里,對武將就涼薄削刻。這一回,馬祥麟犯了如此悖逆大事,即使有懸崖勒馬、返正救險之舉,若非川蜀離不開秦良玉鎮守、山海關又恐石砫軍譁變,萬歲爺和閣中老大人們,又怎會彈壓下刀筆吏關於人頭落地的洶洶叫嚷。
趙夢麟於是和顏悅色道:「馬將軍,本將敬重令堂能征善戰,也知你這將門虎子最是驍勇,你若只在杳無人煙處做個守備,屈才了。這樣吧,待此番虜情解除,張參駐紮萬全右衛,馬將軍你呢,往東去,過張家口,到龍門衛附近的龍門關堡。彼處的游擊老病乞休,朝廷准他回家,你實際上,就是代行游擊之職,如何呀」
張名世和馬祥麟的目光,隨着趙總兵的解說,均投向掛在帳中的宣鎮軍事要塞圖。
二人一看,便心中有數了。
兩處駐地,不算邊鄙之所,但貼着長城,分佈於宣鎮的東西兩側,馬祥麟要去的龍門關堡,離薊鎮的山海關倒不遠了。
趙夢麟老成謀軍,既給了馬祥麟一個代領游擊的體面,又把他和張名世這兩個關係緊密的外來戶分開了,更關鍵的是,這位趙總爺多半,還惦記着他老鄉杜鬆手裏捏着的幾千川兵客軍,快些回到馬祥麟麾下。
馬祥麟再次暗暗佩服鄭海珠的預判。
此前在雞鳴驛時,鄭海珠盼着馬祥麟被分派去萬全右衛,到了宣鎮、打聽了營兵的實際兵力有些捉襟見肘後,她又估計,趙夢麟會將馬祥麟調去東邊。
「所以,祥麟,這次我們一定要一起出塞演這場戲,給趙總爺掙下軍功,他和崔都督,才好上奏朝廷,討回你的人。」
馬祥麟耳畔,響起鄭海珠的果決之語。
「末將悉聽總爺調派安置。」馬祥麟向趙夢麟拱手道,口氣還是有些懨懨的疏離。
張名世眼珠一骨碌,大咧咧打圓場道:「小馬將軍原本是要跟着卑職的,但趙總爺看重他,卑職不好誤他前程,只是,他一個光杆將,實在寒磣了些,卑職斗膽一問,總爺可否撥給他一兩個小旗帶着」
兩個小旗,也就二十個人,趙夢麟思及張名世帶過來的神機營青壯,和不老少的合機銃,自也不覺得,分給馬祥麟些許兵卒、守着自家宣府的陣腳,會是虧本買賣。
他遂笑道:「那有何不可只是,老夫不曉得祥麟帶兵的路數,這麼着吧,讓老夫的副將,領着你在營里尋摸一圈,你自去挑了便是。」
……
塞北的冬季,日頭下值的時間特別早。
才交了申時,陽光已經斜得厲害,營地中也開始炊飯了。
喧鬧聲中,西邊方向忽然揚起陣陣雪粒子,二三十騎人馬踏雪而來,映在夕陽里,猶如踩着金色的浪花。
「喲,揍馬韃子的回來了。」趙夢麟的副將駐足,對身邊的馬祥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