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對於目前的階段性勝利,渾無沾沾自喜。
看出朱由校掩飾不住的得意後,鄭海珠打斷曹化淳那猶如飯粒般掛在嘴邊的恭維之辭,對年輕的皇子道:「殿下,遠沒到喝慶功酒的時辰呢。其實,這回萬歲爺口諭咱們動的刀子,四五十年前張居正就舉起過,也的確給戶部弄來了許多銀子,但後來呢?」
朱由校一路沒少聽盧象升講張居正當年的改革,倒也多少領會了些「人亡政息」的現實,此際定了定神,問道:「鄭師傅,那咱們回京後,再幹些啥?」
「先不急着回京,」鄭海珠啟發朱由校,「殿下覺着,魯地還有什麼事可做?還有什麼人,可以見見?」
朱由校瞥了一眼盧象升,遲疑道:「鄭師傅,你終究還是要去拜會齊黨宗師亓詩教嗎?」
鄭海珠暗想:朱常洛畢竟不是朱元璋那樣的馬上天子,所以朱由校也不是朱棣,小伙子沒見過殘酷血光,思路還是沒打開,被趙南星那些文臣的路數局限住了,就只想着黨爭。
鄭海珠遂搖頭道:「筆墨官司、黨派嘴仗有什麼好打的,白費光陰。殿下,朝廷的政令要在地方落實,須抓着兩點,一是避免此地多股力量聯合起來和朝廷頂着干,二是,文的不行,就得來武的。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去登州,見一見登萊巡撫,陶朗先。」
朱由校頓時又起了嶄新的勁頭。
並非因為他熟悉這個陶巡撫,而是因為在運河船上時,盧師傅就提過登萊水師,以及登州城的火器配備。
他原以為,鄭師傅要急着北歸、向天子奏功,不曾想,這趟刺激有趣的旅途還有下半程,可以實地看到盧師傅講過的水戰現場。
更妙的是,山東巡按王雅量以「禮部的人應列席」為由,把汪嵩弄去濟南聽尼姑和尚們的考試了,而太常寺的趙思賢也識相得很,主動提出先帶着禮樂班子回京、好給朝廷節省差旅銀子。
如此一來,眼面前晃悠的,就都是鄭師傅、盧師傅和曹伴伴這樣的自己人咯。
數日後,皇長子的車駕到了登州城。
登萊巡撫陶朗先,率領一眾文武官員,在城門外迎候。
這位祖籍浙江嘉興、少年時在蘇松生活的四品文臣,歷史上就是大明帝國的首任登萊巡撫。
在此時空中,鄭海珠改變了撫順戰役的結果,時任兵部侍郎的張銓更明白了努爾哈赤的野心與實力,奏請朝廷,在山東巡撫下設登萊巡撫,節制登州與萊州總兵,登州知府陶朗先便早了兩年,坐上登萊巡撫的位置。
陶朗先中規中矩地為皇長子一行接風後,翌日,就依着鄭海珠事先着人來通氣的安排,讓登州總兵陪同朱由校和盧象升,去海邊城防看個稀奇。
而蓬萊城內的巡撫官衙中,鄭海珠則隨着陶朗先,進到公廨值房後頭的小會客廳里議事。
陪坐的,還有陶朗先標營下的軍官,曹暄。
曹暄便是魯王府儀賓曹旭的兄長,去歲升任巡撫標營游擊,此一節訊息,還是曹旭毛遂自薦、向鄭海珠討個離開王府闖蕩的前程時,主動提及的。
鄭海珠昨日與曹暄已打過照面,首要地,自然便問起,曹旭托船隊帶到松江的家信,是否輾轉抵達山東曹家。曹暄點頭後,接下來的反應也十分客氣,甚至還將弟弟與從前那些跟着鄭和下西洋的軍士們相提並論,說是若弟弟在占城那邊能成個家、留個後,就更好了。
鄭海珠便心中有譜,這曹家老爺子和長子,看來是明白人,不但沒有怪她這個婦人拿自家已有儀賓俸祿的小兒子當夥計使,而且還意識到,死了郡主老婆的曹旭,去到天高皇帝遠的海外番邦,才有自由給曹家這一支的血脈延續下去。
鄭海珠早在幫魯王揪出聞香教
刺客的萬曆四十五年,就陪同朱以派來到登萊應酬過陶朗先,曹暄對於曹家與鄭海珠新建的利益關係,自然也不會向自己的上司陶朗先隱瞞。
陶朗先陸續拿過鄭海珠三四門攀交情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