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鄭海珠與馬祥麟來到錫伯河畔。
蘇泰福晉見荷卓也一起跟着,歡喜之餘,對鄭海珠道:「你可真是謹慎,做戲恨不得做得十二分的真。」
鄭海珠道:「因為我和福晉一樣,雖然憎恨建州老酋和他嗜殺成性的兒子們,但也曉得,他們都是最好的獵手,會四處安插哨探暗樁,遍佈關內關外。」
蘇泰點頭:「你放心,我也有數。察罕浩特王城附近,與科爾沁暗地裏交好的小部落,少不得常有商賈或者爭搶夏牧場的牧民來往來。直到你們那頭開戰前,我和馬將軍,與林丹汗商議的,放出風聲的,都會是,馬將軍的隊伍,要與我們察哈爾聯兵,往西打。」
馬祥麟在一旁安靜地聽着。
他並不會多慮,哪天蘇泰與林丹汗和盤托出明國人實際的軍事計劃時,林丹汗會不會勃然大怒。
蘇泰作為林丹汗嫡長子的生母,統領着最富饒的斡爾朵萬戶,本就是察哈爾最強勢的大妃。況且她與鄭海珠已商議好口徑,馬祥麟需要突然借道察哈爾地盤、往東渡過遼河直插鐵嶺南邊時,蘇泰對於林丹汗的說辭是,利用突然降臨的戰機,先給予努爾哈赤致命一擊,反而更有利於林丹汗統一漠南蒙古的宏圖。
待鄭海珠與蘇泰將偽裝的一些細節商量完後,馬祥麟直接問道:「從察罕浩特到遼河西岸,若無輜重,一人二馬換着騎,行軍大概多久?」
蘇泰與荷卓共同回憶了一下蒙古騎兵的經驗,說道:「四百里路,行三日,宿兩夜,應能抵達遼河西岸。」
馬祥麟看了看地圖,估摸道:「可惜不是冬天,河上沒冰,渡過遼河還得花些時辰。那也就是說,我們川軍最後集結到瀋陽北邊,前後一共要花五六日。」
鄭海珠一副「戰術上重視敵人、但戰略上藐視敵人」的自信:「時間夠,相信我,皇太極對於繼任汗位志在必得,為了軍功,作戰肯定不會保守。他會在開原和鐵嶺,展示他那套圍城打援的本事,就算忽然發現鐵嶺、開原兩座城池堅如磐石,他也一定會說服努爾哈赤,不要那麼快回撤赫圖阿拉。」
蘇泰附和道:「鄭夫人說得不錯。這一年,我的人也設法回到葉赫老城附近,打探建州部的動向。那邊越是鬧饑荒,努爾哈赤就越想打下更多的明國城池,搶到更多的明人種地獻糧。皇太極有做汗王的野心,自然順着他阿瑪的心思,對外宣揚的都是,明國皇帝剋扣軍餉,遼東將門內訌,明軍不過是靠着火器,才能勉強抵擋住八旗。一旦建州人也有了自己的火器,打下明國的軍鎮堡壘,就易如反掌。」
馬祥麟的嘴角,滑過一絲笑意,很快又淡去無蹤。
這是他或許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表情。
鄭海珠察覺後,並不掩飾會心的憧憬,對馬祥麟道:「六年了,你又可以和皇太極交鋒了。」
接下來的幾日,擅於火器的張名世,也從宣大鎮來到錫伯河邊。
完成了車馬與人員的偽裝後,鄭海珠留下荷卓與自己的保鏢頭子蔡豐,營造出明國的官員仍盤桓於察哈爾的假象。
她自己,則與張名世,以及百人左右的大寧營兵,假扮成口外草原這個季節常見的商賈,帶着野戰用的四磅炮等火器,先沿着大凌河往東,經過明軍治下的廣寧,抵達遼陽。
楊漣已經從京師回來了,與他同在遼陽的,還有兵部侍郎熊廷弼。
時至今日,熊廷弼對鄭海珠的態度,雖還談不上前倨後恭的轉變,但至少,已經不像剛領銜兵部時那樣,對鄭海珠的能力和意圖都抱有懷疑了,畢竟弄來軍餉、運籌調兵的本事是硬的,將要參戰的還有她自己的鄭字營青壯。
楊漣的態度,則更複雜些。去年熊廷弼來到遼東,說了天子點過頭的計策,讓楊漣
去與遼東將門李如柏密談、安排鬧餉時,一心要踐行平遼功業的楊漣,倒是二話不說依從了。
但今歲初回京,加演與兵部不合的假戲時,楊漣對另一樁真事是震驚的。
那便是,本門的領袖趙南星,竟真的將修宮殿和太子大婚的重要性,擺在邊關軍餉的前頭。
雖然楊漣和蒙在鼓裏的左光斗不一樣,是曉得天子故意釣了一回東林盟主的魚,但那也正說明,趙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