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姑娘,要不是看你送來了這些新奇玩意兒,就算你是顏思齊那裏,排頭一號的紅顏知己,俞某也不會讓你上戰船。一筆閣 www.yibige.cc多少輩的老規矩唷,婦人嘛,陸戰不能上城牆,海戰不能上船幫。」
廈門港,緩緩向東行駛的老閘船上,福建總兵俞咨皋,赤着一雙鵝掌般的扁平大腳,走在已經被太陽曬得暖熱乾燥的甲板上,一面斜熘着眼鋒,揶揄身邊的鄭海珠。
二人身後,是許心素和鄭守寬,以及接到鄭海珠指令、前日剛剛帶着一千枚瓷雷趕到廈門的鄭芝龍。
許心素已經事先和幾位打過招呼,俞咨皋乃將門之後,又在閩南海域呼風喚雨,免不了架子大、說話糙,饒是如此,鄭芝龍依然聽不得俞總兵那句輕視女人這句話。
「總爺,我阿姐早就上過戰船了,還和弗朗基人幹過仗,我們贏得痛快。」
俞咨皋扭頭瞅一眼鄭芝龍。
俞咨皋覺得有趣。
這個被許心素喚作「一官」的年輕人,顯然本為福建海商集團里的後生一輩,據說就算跟了顏思齊,也還常被李旦念及,結果如今倒成了一個婦人的手下小弟。
不過,身為武將的俞咨皋,看人看一股身上的英氣,和眼裏的銳氣,此番見了鄭芝龍,很喜歡他這副頭角帶血似的牛犢子模樣,並不計較他的勇莽頂撞,反而呵呵笑道:「瞧瞧,一筆寫不出兩個鄭字,這回護之語,比老子船上的弗朗基開火還快。鄭姑娘,一官真不是你親弟弟」
鄭海珠抿嘴:「一起在海上殺過西班牙人,比親弟弟還親了,何況還幫我管着錢。」
鄭海珠面色如常。
她早已習慣了這個時代,與後世幾百年差別不大的對於女性的歧視與矮化。
如果對每一句油膩的揶揄都要板着臉批判,哪還有時間掙錢、助人和打韃子鬼子。
引導着這些驕傲的、又確實有武力值和智商的男子們,不要只顧嘴炮、也讓自己麾下的戰船及時向侵略者開火炮,才是關鍵。
鄭海珠於是沒有繼續開玩笑說廢話,而是探身船舷外,看看老閘船在大浪里顛簸時的吃水。
「俞總爺,這個船是不是廣東那邊買來的,弗朗基人的二手船,叫鴨腚船的」
「哦姑娘這麼好眼力」
鄭海珠毫無得色,誠懇道:「我原也不懂,臘月里到了台灣的北港,在荷蘭人手裏見過。說是當年他們打澳門的弗朗基人,自己的船沉了,就搶了弗朗基人的這種船。洋人管我們大明的帆船叫戎克船,是番話junk的發音。弗朗基人也好,荷蘭人也罷,都看不起戎克船,覺得我們的船海戰不行,炮位太高,開浪也太慢。」
俞咨皋聽鄭海珠說到了戰船的關竅,對這婦人高看一眼的同時,也來了討論戰艦的興致。
「鄭姑娘,洋猴子的話,說得倒也不錯。我們的福船,底艙是個大箱子,威風是威風,但駛得慢,大炮呢,在船頭,兩邊的火力有差。從前碰到倭寇那種直接跳幫干架的小船,我們的福船直接撞沉了就行。如今碰到的洋船,刺蝟一般滿身都扎了炮,不能像打倭寇時那麼打。特別是紅毛番,近些年長本事了,不復沉公有容當年收拾他們時的狼狽樣子。」
沉有容,算是戚繼光、俞大猷一代的國防將領了,故而身為俞大猷的兒子,俞咨皋要尊稱一句沉公。
沉有容在十幾年前,曾是眾人眼前這片中國海強有力的守衛者。萬曆三十年,沉有容就率兵全殲過侵犯台灣島土着的日本豐臣秀吉軍隊,兩年後又以出使談判的方式,驅逐了企圖佔領澎湖的荷蘭人。
沉有容的這兩次壯舉,在後世,不如戚繼光抗倭、鄭成功收復台灣那樣有名,在此世的漳泉、廈金一帶,卻幾乎婦孺皆知。
此刻,鄭海珠仔細揣摩着俞咨皋的用詞,再次確定俞咨皋的立場。
她在許心素的宅子裏等了沒幾天,許心素就回來帶她去了總兵衙門見俞咨皋。
和她預判的一樣,俞咨皋本人,對於荷蘭人所抱有的敵視態度,遠勝剛剛落腳台灣的顏思齊。
因為,荷蘭人闖入閩南海域,乃是東印度公司想在中國、日本、印度、南洋諸島之間,做轉口貿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