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和小馬將軍所言,是讀書人家走出來的,呵呵,呵呵……」
鄭海珠心道,今日這天賜良機,我得替張岱兄弟與荷姐抓住。
於是謙而不卑道:「公公謬讚,其實小民都是借前人的智謀而已。譬如這假緯絨圈織進棉布的法子,若無松江人黃道婆此前對織機的改造,便無法成事。而那用刀與甩刀一字之差,小婦也是聽說書的講過,有位縣老爺想替為民除害的俠士脫罪,師爺便讓他這樣寫供詞後呈到州府衙門,俠士果然被定為誤殺,得以活命。」
劉時敏笑道:「那也要會活學活用。」
氣氛如此融洽,鄭海珠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忽地雙膝跪地。
「劉公公,民婦斗膽,求公公為民婦開解一個疑團。」
「啊」劉時敏對她抬手,「你要問咱家什麼,起來慢慢說,別着慌。」
鄭海珠於是起身,定定神,從自己為尼姑殺人桉奔走、發現帶血泥土周圍蟲蟻絕跡說起,講到方才聽劉公公傳授紅色染料中加石灰的要點,如醍醐灌頂,令自己越發肯定殺人現場乃被精心設計。
劉時敏聽着聽着,面上始終掛着的彌勒笑容隱去了,換了沉吟之色。
「鄭姑娘,咱家直截了當地問你,殺人的桉子,多少人避而不及,你上趕着給張家幫忙,是存了結交名士、給自己掙個好出路的念頭麼」
鄭海珠坦然答道:「劉公公,若說小婦懷着近朱者赤的心思去結交,也是實情。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張公子對小婦的朋友萍水相逢卻頗為照拂,且並無挾恩圖報之心,又對他家舊仆的安危如此掛念,可見脾性清澈如泉,小婦對這樣的男子實在欣賞得緊,想勉力相助,奈何微如螻蟻。方才聽公公說到鄰縣俞公子之事後,小婦忽地驚喜萬分,想到公公本就有監察獄吏之功,又如此明判是非、不冤賢良,故而,故而也不管有沒有分寸,就向公公出言相求了。」
劉時敏盯着鄭海珠的眼睛。
難得有與他說話、卻不躲閃目光的平頭百姓。
這女子不光眼睛生得好,一張嘴也是頗會說話,最後那一句,哪裏是沒有分寸,明明是分寸捏得恰到好處。
竟是給自己提了個醒兒。
左右他劉時敏已經因在青浦縣撈人、被御史彈劾干涉地方刑獄了,倘使上海縣那個尼姑真是被冤枉的,在他劉公公的參與下,真兇伏法,那麼到了萬曆皇帝御前,兩個桉子拿出來一起說,將沉冤得雪的桉子重點講,青浦的桉子作為輔助,聖上應會覺得,這些江南的小縣城裏,本就獄治不清,有天家欽差身份的內官過問,不失為矯正的善舉。
思及此,劉時敏沉聲道:「今日酉時,你帶那張氏兄弟,到我下榻的驛站來。」
……
又是一個晴朗的早晨,陽光康慨地撒在松江府上海縣的屋宇和青石板小街上,但空氣中的寒意顯見得更濃了。
一個壯實的本地男人駕着騾車,停在胡記染坊前。
坊門已大開,一個少年聽得騾子的鈴鐺聲,從院內迎出來。
「阿俊,九蓮庵那個殺人的尼姑,縣老爺定罪了沒」
壯漢一面將裝滿湖州生絲的竹筐從騾車上卸下來,一面滿含獵奇之色地問。
叫阿俊的少年搖頭道:「還沒。」
壯漢壞笑:「長得那麼好看,說不定呀,縣老爺捨不得,胡亂判一判,流放到外頭去,半路編個病死的由頭,再偷偷把她弄回來,和自己入了洞房。啊呀呀,縣老爺都五十幾的老樹皮了,能睡上青春年華的俏尼姑,嘖嘖,這滋味……」
阿俊眼睛一瞪:「你這個癩痢頭阿二,不許這樣說小師太。」
「哎喲喲,阿弟十五腰力好,尋個嬌娘床里倒,阿俊,你思春了,心痛漂亮尼姑了。」
壯漢待要再繼續開葷話,迎面走來個胖婦人,一張臉比蠶戶家裏的竹匾還大,對壯漢笑罵道:「思你大娘子了,好伐不要瞎三話四沒正經了,快點進去,把頭一批染好的絲,數數清爽。你好歹是朝廷在籍的匠戶,辦事拖延了,不怕朝廷打你板子啊。」
壯漢涎着臉道:「不怕,打完了有阿姐你心痛我。」
二人這般打情罵俏着進到寬敞的院中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