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哦」一聲。599小說網 www.xs599.com
牢頭說的府台大人,便是那位新官上任、祖籍福建惠安的松江知府莊毓慶。
看來,莊府台在無需裝飾政績的事上,也是有惻隱之心的。
惠安和漳州龍溪縣一樣,此時已開始出現獨立謀生的「自梳女」群體。
之前莊府台聽黃尊素和韓老爺說起鄭海珠的身份時,並未表露驚訝和牴觸。鄭海珠因此已在謀劃,在這位相對開明的父母官治下,自己更應積極地將松江府當作女性參與對外貿易的試驗田。
鄭海珠一邊思忖,一邊循着斷續的貓叫,緩緩走過牢房。
夕陽餘暉提供的照明固然寒酸,鄭海珠依然能辨出,幾間靠外的女囚室,空無一人。
不奇怪。平民女性在這個時代,生存空間狹窄堪憐,活動自由都沒得幾分,犯罪率自然也遠遠低於男性。
「荷姐……」鄭海珠在關押命犯的囚室外駐足,壓着嗓子低喚。
木柵邊,一隻狸花貓蹲在水盆前,昂首盯着鄭海珠,但很快立起來,機敏地讓到一邊,以免被鐵鏈碰到。
那戴着平頂縹帽的女尼,從黑暗深處撲到柵欄邊。
她的動作是迅捷的,但神色,一如方才鄭海珠在街上望見的時候一樣,不見失態。
此刻因為近在咫尺,鄭海珠得以將她的面貌看得更為真切。
五官輪廓娟秀尚在其次,關鍵是她的雙眸粲然明亮,眉宇間則隱隱含着英氣,不似草根婦人那般透着麻木呆滯,但也沒有道觀庵堂師傅們的靜謐肅穆之相。
「你怎曉得我出家前的名字」
再次確定這間囚室只關押了一個犯人後,鄭海珠湊上去,盯着女尼:「荷姐,是山陰張公子托我進來的,就是,就是大和尚。」
「啊唷,」荷姐聽到「大和尚」這個親切的乳名,輕呼一聲,參研之色即刻被驚喜所取代,「宗子來松江了」
「是,他和燕客公子來看你。」
「那姑娘你是」
「我姓鄭,就住在華亭縣,張公子對我的好友出手相助,我因而能與他相識。今日申中時分,我為公子帶路到九蓮庵。」
鄭海珠坦然與對方四目相對,但惜言如金,只簡略交代自己的出處,等着荷姐的反應。
荷姐在短暫的滯頓後,直接呼求道:「鄭姑娘,我沒有殺人,請兩位少爺救我!」
鄭海珠點頭:「姐姐須長話短說,牢頭隨時會讓我避走的。」
荷姐立即加快了語速:「今日過午,我正與楊老爺的家僕說話,忽聽葉木匠在禪房大叫着殺人了。我們忙去禪房看,只見滿地的血。我嚇得連忙要去報官,才跑到街上,卻被官差攔住,將我趕回庵堂。他們硬講我殺了楊老爺,說是從他屍身搜出了我的字跡,他手腕上還有我庵堂的祈福帶。」
荷姐連珠炮般講了一陣,終是頭緒欠奉。
鄭海珠於是趁她喘氣之際,盯着重點問道:「你自家屋裏滿地的血,你不曉得那個葉木匠在你庵堂作甚楊老爺的家僕又為何來找你楊老爺的屍身是官差在別處尋到的」
荷姐定一定神,答道:「供奉先師的禪房木門壞了,我請葉木匠來修。因尚未修好,他囑咐不可擅動,我兩個徒兒也不在,我便未進去灑掃。葉木匠昨日說要去青浦做個急活,過幾天再來,卻不知為何今日突然現身,都不是從庵堂正門進的。再說楊老爺,他是徽州人,與我相識於書坊,願資助我刊印書籍。楊老爺這一回到松江談買賣,前幾天還與我問過刻書之事。今日他家僕人尋到庵堂,說老爺徹夜未歸。後來官差抓我時講,楊老爺的屍身,就在庵堂後的小河涇里撈起來的……」
她忽地又停住,在交織着怒意與戚容的神態里踟躕片刻,一字一頓地對鄭海珠道:「我沒有殺人。我若吃了這場冤枉官司,真正害死楊老爺的人,不就逍遙世上了麼」
……
天邊的最後一縷緋雲隱入夜幕,鄭海珠從縣衙牢房的犄角旮旯之處繞出來,快步走到樟樹下的陰影里。
張岱迎上來,先輕聲開口道:「方才我也命家僕折回去打聽情形,庵堂里原本還住了兩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