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為經不知道此時酒井小姐心中有多麼的驚訝,他正在一種沉浸式的作畫狀態中。
心中只有窗外的景色,身前的畫板,以及手中的畫筆。
顧為經筆法如飛,
沒有了原作放在眼前作為參考,門房小屋窗戶看向建築的角度和卡洛爾取景時的視角有輕微的不同。
再加上一百五十年的時光流逝,讓老教堂表面石料風化和光澤度也產生了細微的變化。
非要拿尺子和半圓儀一點點的量的話,顧為經這次的老教堂造型和卡洛爾筆下的老教堂造型,還是有些許不一樣的地方。
若是單純用——與原作連個線條和色點位置都不能差,一比一的複製。
這個條件為相似度的標準,來進行判斷。
這幅作品,甚至可能沒有當初在顧氏書畫廊里,他用投影儀把《老教堂》照射在自己的畫架上,再用鉛筆小心的描下來的造型準確。
但是美術臨摹所追求的還原,從來就不是要求臨摹者如打印機般把原作完全複製下來。
是筆法的一致與靈魂的契合。
顧為經如今筆下的這張畫,筆觸表現力和色彩豐潤的程度,比曾經高了不知道多少。
經驗值所帶來的提高,
不僅僅能用在表現燭光之上,在表現教堂的建築結構,牆體的色彩和陰影上,也有明顯的進步。
生平第一次的,
顧為經感受到了卡洛爾筆下的《雷雨天的老教堂》的畫面從他的心底涌了出來,各種顏料在筆尖肆意流淌,與亞麻纖維編織而成的畫布纏綿在一起。
感覺是如此的清晰和真實。
他往日只是邯鄲學步似的笨拙的模仿。
自己現在做的,卻是用心將原畫從靈魂中「印」出來。
這是本質的不同。
三千經驗值如瀑布般的傾斜澆灌,讓顧為經終於邁過了【形似】和【神似】之間無形的門檻,冥冥中似能查覺到女畫家自遙遠的時光外傳來的注視。
顧為經稍微修飾了幾筆雷雨天的烏雲和閃電,在教堂表面白色的磚石結構上的反射效果,完善細節直到臨摹完成。
虛擬面板上便傳來提示。
【當前臨摹畫作——《雷雨天的老教堂》已經完成!】
他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本次臨摹相似度:59.6%,您已經獲得系統中級寶箱一枚!】
顧為經輕輕用手腕擦掉額頭的淺汗。
他沒有着急查看寶箱。
和女畫家前輩的精神共鳴,讓他停筆後如同夢遊,神色有片刻的恍惚。
顧為經輕輕將手中的畫筆交給一邊怔怔不出聲的酒井勝子,自己則走出門房小屋。
稍稍猶豫後,他就邁步進入院子中的雨中。
像是走入了自己畫筆下的景色里。
雨水並不冰冷,只是微微有些涼,黑夜遮去了遠方的現代化工廠的煙囪,好運孤兒院就似是凝固在畫卷中時間孤島,是一場來自漫長的十九世紀還沒有醒來的迷夢。
顧為經輕輕蹲下身,用手指觸摸被雨水淋濕的土地,對着那位好像在自己畫筆下短暫活過來的幽魂打了聲招呼。
「你好,卡洛爾小姐。」
「你好,後世的小畫家。」黑暗中有輕冷的女聲回應了顧為經的招呼。
顧為經從恍惚中醒來,
不是幻覺,他竟然真的聽見了有人回應了。
他驚訝的回頭,發現是酒井勝子舉着雨傘走到顧為經的身邊。
女孩俏皮的微笑,歪着頭說道:「我看到了奇蹟的誕生,我想卡洛爾前輩也一定看到了,所以就替她回答你了。」
酒井勝子傾斜雨傘,為顧為經擋住了頭頂而下的雨水,眼神中似是驚艷、似是崇敬、似是愛意。
「勝子真的是長大了。」
此時的酒井太太,可就沒有什麼好心情可言了。
相反,
她就像任何一個發現自己的貼心小棉襖被別的混蛋穿走的母親般,帶着幾分狂躁,幾分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