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放下了油畫筆,
女人身前的畫布上,呈現出明暗交織的彩色空間。
雖是仿作,
伊蓮娜小姐仍然在保留偵探貓的大致構圖不變下,稍稍巧妙調整了畫面。
她構思中,
特意提高了星光的明度,以營造一種立體的視覺錯覺——它好像被放在離人類非常遙遠的地方。又將遠處的沙漠處理的稍微冷色,近景的沙漠處理的偏暖,這是由於隨着距離的遠近不同,光線進入人類的瞳孔的時候,將發生色溫的變化。
強烈的星光經過沙丘和峽谷的反射到背光的區域,呈現出奇妙、溫暖的互補色。
這簡直是一幅教科書般經典的畫面處理。
完美又不古板,非常有靈氣。
安娜甚至完全不需要思考任何的客板的構圖理論,在她看到畫布的時候,腦海里就浮現出相關區域應該有的處理方式。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可惜,
構思時一切都好,動筆後就完全不是那麼一碼事了。
如果她的美術鑑賞能力是一百分的話,她的繪畫天賦就連60分及格都是奢望,搞不好只有個位數。
安娜低頭望着自己的手掌。
指尖修長,膚色白皙晶瑩,骨節纖細勻稱,可以直接拿去拍卡地亞的鑽戒宣傳照。
但當她拿起畫筆的時候卻總有一點奇怪的笨拙。
完全沒有道理!
和腿部肌肉不同,她的手沒有任何生理性的缺陷,骨骼細軟,關節柔韌,從小甚至就學過一些古典樂器,還表現的頗有天賦。
安娜拉提琴的時候,能輕易的處理一些像是跳弓或者揉弦這樣複雜的指尖動作,聲音空靈,毫無遲滯。
但凡一換到畫畫,無論她的理論知識有多麼的充沛,都仍然立刻就像是個剛學會的點灶火的家庭主婦面對油鍋般,手忙腳亂的。
有些時候,
真的只能無奈的歸結於天賦點沒有點到這裏的緣故。
不擅長就是不擅長。
大高個不是都適合打籃球,腿長腳長的也並非一定能成為博爾特,同樣也完全不講道理。
非常擅長某類創作或者非常不擅長某類創作的人群,在藝術領域裏都能碰上,比運動場上還要常見。
後者的比例要比前者更是多的多。
想得不可得,
你奈人生何?
人生來便不公平,天賦更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方面而已。
安娜並非只是特例。
這種類型的學生幾乎每一個辦藝術培訓班的老師都遇見過。
有些孩子就是天生分不清音高,嗓音聲域狹窄,雞蛋怎麼練都畫不圓,筆下的空間感更是一團糟。
只是看培訓老師會不會冒着得罪人的風險,好心的告訴家長對方的孩子,不太適合學藝術而已。
安娜不巧碰上不擅長的方面,恰好是她最熱愛的領域。
再加上她的財富足以讓她可以豪無所求的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這才會表現的如此糾結。
「用筆遲滯,情感木訥,業餘級別的畫作,完全不合格。」女孩以《油畫》編輯的嚴苛水準,掃過她自己的作品,毫不留情的批評道。
動筆前安娜就知道,
自己完全沒可能處理好最講究控制力的油畫刀。
所以安娜乾脆沒奢望過畫畫刀畫,只保留了偵探貓的基礎構圖,改用她最喜歡的雷諾阿風格的細碎靚麗的印象派畫風。
依然效果平平。
類似顧為經嘗試畫線稿新體畫一樣。
哪怕印象派並不以技藝繁複著稱,伊蓮娜小姐依然畫的很吃力。
她近乎用盡全力去控制用筆桿,和不聽話的筆刷在搏鬥,什麼靈魂的表達,情感的投入早就顧不上了。
樸實認真——
就是安娜畫面技法在她的努力下,能表達出的情緒極限。
李白熱烈的魂靈被投入到了不識字者的身軀,馬克·吐溫這樣偉大的演說家轉生成了一個嚴重的結巴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