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極深,窗外樹影婆娑,屋內明燈皓影。文字谷 www.wenzigu.com
朱允熥坐在書桌後,眉頭緊皺看着手中審查杭州官員的供詞。
一件事,要是真想查明白,只在瞬息之間。上位者,若真想深入了解某件事,解決某件事,只在一念之間。
三司加錦衣衛,杭州涉案官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多有攀咬妄圖戴罪立功。
栽贓趙家案,杭州知府以下共涉及大小官員二十七人,吏員四十八,差役無數。期間不光是有為孫不過掩蓋不法之罪,貪墨營私舞弊比比皆是,現在朱允熥看的只是一小部分,每隔半個時辰,就有新寫好的供詞,送至案頭。
「凡事就怕較真二字!」朱允熥一邊翻閱,一邊心裏暗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杭州只是天下一角,但所發生之事,亦能代表天下官場!」
忽然之間,朱允熥感覺很是心累。
怪不得古人說難得糊塗,有些事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真是過不去。不糊塗一些,能把自己氣死。
放下手中供詞,朱允熥疲倦的揉揉額頭。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有陰私,古今中外概莫如是。完美世界是不存在的,上位者只能在其中選擇性的放下些無傷大雅之事,抓其根本。常常敲打警鐘,看誰不長眼罷了。
「本想打老虎,結果揪出一群蒼蠅!」
朱允熥的目光再次看向那些供詞,面露苦笑。
不過,隨即苦笑變成了凝重。
蒼蠅之害大過猛虎,世上蒼生數以億計,但老虎才幾隻?老虎隱於林間,而蒼蠅漫天飛舞,尋找腐敗之物。
再說,老虎雖猛,卻不帶疾病!而蒼蠅,能引發時疫,讓人感染致死!
老虎好抓,蒼蠅難拍!
「咦!」忽然,朱允熥眼神一定。
「孫不過案,同犯張河玉乃桐廬縣一霸之子。桐廬張氏,屹立桐廬縣二十年不倒,私開賭坊妓院,染指礦山水運,欺行霸市圈養打手為禍一方。百姓苦其久也,但狀告無門。」
「張氏姻親皆為當地吏員,關係盤根錯節手眼通天,二十年巧取豪奪財產無數,縣中無人不知道其家惡名!」
「二十年?」
朱允熥冷冷哼了一聲,不住搖頭。
「為禍二十年,縣中人人皆知惡名。穿開襠褲的,掃大街的,倒馬桶夜香,賣饅頭的都知道他張家是惡霸!官府不知道?」朱允熥拿着供詞,燈火下的面容有些猙獰,「二十年,隨便一個任官員都能碾死他們,可就是不知道?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想到此處,對外面喊道,「來人!」
「殿下!」一身鐵甲的張輔從外進來。
「你值夜?」朱允熥問了一句,提筆唰唰的寫着手諭。
「今晚是臣當值!」張輔說完,看看朱允熥的臉上,猶豫道,「臣本不該多言,但是天下事齷齪多,良善少。殿下不值當生氣,小心身體要緊!」
朱允熥笑了下,「你這份心,孤心領了!」說着,把手諭推過去,「交給何廣義,讓他明日帶兵去桐廬,抓張家還有桐廬縣令來杭州!」
「遵旨!」張輔接了手諭,領命出去。
此時,外面傳來王八恥的聲音,「什麼人?嚇咱家一跳!」
話音落下,門被推開。王八恥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珍珠白玉湯進來,笑道,「殿下,您用一些吧!一天都沒進膳,這可怎麼了得?」
珍珠白玉湯就是個疙瘩湯,手指蓋大的面片沉浸在濃湯之中,宛如珍珠。
「放下吧!」朱允熥低聲道,「你剛才在外面咋呼什麼?」
「奴婢剛端着湯往殿下這邊來,黑燈瞎火的沒看清邊上跪着一人,差點一腳踩上去!」
朱允熥用調羹輕輕的攪動疙瘩湯,皺眉道,「讓他進來吧!」
外面跪着的不是別人,正是浙江布政司使李安慶。
王八恥走到外邊,「那誰,跪着的,進來?」
「多謝公公!」李安慶如蒙大赦,進屋之後別的話沒有,直接跪下磕頭。
第116章 做官的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