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筠道:「你怎麼不說話?這些你都想不想?」
傅嘉收回目光:「我當然想。」
傅筠喜道:「那你便回房收拾收拾,明日便跟我走!」
傅嘉看了他一眼,卻是撩起衣袍,跪下地去,朝他磕起了頭來!
「你這是幹什麼?!」
傅筠倏然大震。
「父親,」傅筠叩完三個頭,並未起身,而是跪地抬頭,「這是兒子最後一次向您行禮,多謝父親賜我骨血肉身。今日之後,兒子就將只奉孝於母親膝下,你我父子一場的份上,請你保重。」
傅筠肝都裂了:「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是我傅家的子孫!」
傅嘉目光定定地看向他:「我是做了傅家十二年的子孫,可是父親卻從未曾關注過我,我的衣食住行,皆是來自母親,此為為父不慈。
「母親是父親的結髮之妻,父親卻寵妾滅妻,縱容柳氏傅柔踐踏母親的尊嚴,此為為夫不義。
「姐姐為父親的親生骨肉,父親卻又放任自己的母親及侍妾庶女,屢次合謀殺害姐姐,此為為父不仁!
「憑這不慈不義不仁之名,今傅嘉特來堂前敬告天地,我傅嘉此後不再為傅家子弟,自甘放棄傅家一切祖業傳承,日後父親與我各自為安,永不相擾!
「叩請天地明鑑!」
「嘉哥兒!」
屋裏的三人望着身量未足的他伏地叩拜的身影,俱都震驚了!
他才十二歲!
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一番舉動!
傅老夫人尖叫起來:「你這個小白眼狼!忤逆不孝的子孫!你父親養你這麼大,你竟然要為了你母親的幾個臭錢連祖宗親爹都不要!你不當傅家人,將來可別想有機會入朝為官!」
「祖母!」傅嘉抬頭,「這是我最後一次稱你為祖母,過去你只想拿我當籌碼,要挾我母親,如今你竟還這般看低我!也罷!」他轉向傅夫人,「母親,兒子對天發誓——」
「不許發!」
傅夫人猛地捂住他的嘴,咬牙瞪視着傅老夫人,一字一句說道:「我的兒子,我心裏知道!用不着旁人多嘴,你也不必存心在此刻來挑撥離間!
「不管他願不願跟我,我的家產將來都有一半是他的!
「我不是你們,從來不為他着想,只會用這些那些枷鎖來捆綁他,左右他!就憑這點,你們就不配當爹,當祖母!」
傅嘉拿開傅夫人的手,恨恨地看向面如土色的傅筠:「你看到了,這就是身為嫡長子的我在你們傅家的待遇!
「傅家就是這麼對待嫡出子弟的!母親沒說錯,上樑不正下樑歪!
「我不跟隨你,不當傅家子弟,跟傅家的祖上沒關係!我只是不願與你們同流合污,不願跟傷害母親和姐姐的仇人和兇手生活在一起!
「你們以為你們過去怎麼對待母親和姐姐的,我不知道嗎?
「你那麼相信柳氏,那麼寵着她和她的兒女,你就應該跟着他們去!而不是還在這裏拉拉扯扯!
「我絕不會貪圖母親的家產,她給我,我受着,若不給我,我也絕不會心存怨懟!因為姐姐,她比我更需要母親的保護!
「我也絕不稀罕你給我的那點所謂的幫助,你問我從小我就用功讀書是為什麼?我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擺脫你們!能夠保護她們,與你抗衡!
「所以將來的路,我會自己走!不管是得取功名入朝為官,還是時運不濟淪為販夫走卒,我都絕對不會來求你幫我!」
傅嘉一口氣說出來,小臉兒因為憤慨而脹紅。
十二歲的少年,此刻氣勢卻足得像二十二歲。
傅筠頹敗地立在燈下,張着嘴,長久地無言。
這個兒子,平日裏溫順沉默,比起同齡的孩子顯得更為老成,自然也不會有討好他的舉動。傅筠自然而然就被柳氏生的庶子給吸引去了注意力。
由於傅嘉又用功,先生總誇他天姿好,又勤奮,故而傅筠正好也省去了督促他讀書的那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