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死了嗎?」他奔跑起來,朝着路人大吼大叫,沒有一個人響應他的話,他們像是根本聽不見阿武大聲喊叫。
「阿婆──我要一份豬腸、一份豬耳朵、一份??」阿武對着一處燈光昏暗的滷味小攤拔聲嘶吼,「等等,今天不要豬腸,改雞翅好了??」他突然改口,再嫌惡地將腰間的腸子塞回破洞裏。
滷味攤阿婆直怔怔地看着那鍋愈漸濃稠的滷汁,緩緩地攪動,再攪動,對眼前點菜的阿武毫無反應。阿武隱約記得自己以前也時常光顧這滷味攤,這個阿婆上了年紀,老眼昏花,煮的滷味十分難吃,且記性也差,有時會算錯帳,常惹得阿武催促責罵,不過阿武依然時常光顧,是否因為瞧阿婆無依無靠,而心生同情,就連阿武自己也不知道。
「喂!喂!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喔?」阿武語調拔高,歇斯底里地吼着,他氣得大罵髒話,還一腳往那滷味攤子踹去,卻像是踹在堅實沙包上一樣,那小車一動也不動,甚至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阿武吸着鼻子,伸手抹去因驚懼和不甘而泌出的些許眼淚,揮手拍打攤上一塊塊的鴨血、豬耳朵,指尖傳來的知覺是麻木的虛幻感,小攤上的食物,他一樣也拿不起來。
一旁有個客人靠了過來,從阿婆手上接過一個小籃子,拿着鐵夾挑揀着滷味材料,阿武這才停下了手,向旁一靠,看看那客人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他的雙手青白而無血色,接着他掀起髒破襯衫,腸子再度自腰間滑出,他大着膽子捏起自己的腸子,稍稍拭去了腸子上的黑污血跡,腸子是灰白色的,他捏着自己的腸子和那客人食料小籃里盛着的豬腸相比,連豬腸看來都比較鮮活些。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又自嘲地笑了笑,他轉身離去,還回頭對那阿婆埋怨說:「有什麼了不起喔,我才不希罕,阿婆你賣的滷味難吃死了??」
他茫然走着,走過了大街,又走過小巷,再走上天橋,他踏着天橋階梯像是踩着軟土一樣,覺得棉軟軟的,有種不踏實感。他連懸掛在腰間隨着步伐擺動的腸子也不怎麼介意了,反正塞回去沒多久還是會掉出來。
他站在天橋上,默默看着深紫色的夜空、昏黃黯淡的樓宇和一扇扇死氣沉沉的窗。
自他有記憶以來,他一直是這樣看待這個世界的,灰濛濛、冷冰冰,他將視線放在天橋下一輛一輛的車上,反射性地想着哪一台值錢些、哪一台可能好偷些??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在任何國家、任何城市裏都會有的那種最卑賤低下的人,是那種死了也不會有人替他多流一滴眼淚的人。
死了?
阿武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月亮,今夜的月光似乎特別地皎潔,是以前從不曾這樣認真地看月亮,還是今夜的月亮真的特別明亮?
映在手上的光是混着青森的白,那是月光的顏色,還是手的顏色?
他坐了下來,跟着躺下。天橋前後寂寥無人,他用手枕着頭,看着夜空裏快速流動的雲。
他有些訝異自己記不清近期發生的事,卻能記得許久以前的種種,包括他的童年,他的生長曆程??他開始回想,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那殘疾的老爸在電子遊藝場裏打雜,偶爾會帶幾粒小鋼珠回家讓他當彈珠玩。
當他年紀更大一點時,放學後便到遊藝場幫忙,他對那些電玩機台了如指掌,他會說各式各樣的粗口髒話,他會抽煙、會喝酒,這些都像是他與生俱來就懂的東西──儘管他那行動不便的老爸不喜歡他這樣,但是當幼小的他接下那些刺龍刺鳳的客人嘻笑遞來的小紙杯或是嗆辣香煙,而他將裏頭的酒一飲而盡、將煙呼呼吸吐,引得那些客人鼓掌叫好、打賞小費時,他老爸便也對他這些超齡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時的阿武對於客人們調侃式的賞煙敬酒一點也不以為意,他將那些當作是一種有趣的遊戲,在他鼓着嘴巴噴煙或是大口喝酒的當下,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個蹲在角落、伺機撿拾地上鋼珠或零錢的打雜小弟弟,而是和那些粗聲大氣的哥哥們平起平坐的朋友。
學校的師長們曉得阿武的家庭背景,他們能夠理解並且儘量不追究阿武校外那些脫序行為,但他們打從心底不喜歡阿武。
阿武知道,但不介意,因
第423章 枉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