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風習習,山月幽幽。
聽到桓溫脫口而出的『勝負未可知』,在場所有的將領們都略顯詫異地看着他,有些人更是大皺眉頭,投向桓溫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傻子!
在他們看來,以如今僅剩的兵馬去隊長秦軍十萬虎狼,無異於痴人說夢。
不過,場中有一人,倒顯得十分激動,那便是當朝太子、大都督劉淮。
劉淮拍案而起,激動地道,「好!師傅有豪氣。當年春秋,吳楚柏舉之戰,吳王闔閭率領3萬吳國軍隊深入楚國,在柏舉擊敗楚軍20萬主力。巨鹿之戰,西楚霸王項羽率領數萬楚軍,與秦朝大將章邯、王離所率四十萬秦軍主力在巨鹿決戰,項羽破釜沉舟,全殲二十萬王離軍,迫使章邯領二十萬秦軍投降。細數古今,以少勝多反敗為勝的先例數不勝數,如今我軍將帥皆在,士氣如虹,為何我等不能細心謀劃,反敗為勝呢?」
所有人的目光,更詫異了。
若桓溫說『勝負未可知』是話裏有話,那麼,太子劉淮說『勝負未可知』,可就是實打實的了。
只見劉淮十分振奮,他站在大帳中央,大聲叫嚷道,「如今,我征東討逆軍還有四千可戰之兵,白貉營還在,諸位將軍也還在,秦軍雖強,但畢竟長途跋涉遠道行軍,定已是強弩之末,況且,敵人新勝,必然大意,我軍新敗,卻哀兵必勝。諸位將軍,我等重整旗鼓,細細謀劃,殺他一個回馬槍,必大功告成!」
劉淮說完,環顧全場,但很快,他便愣怔了。
沒有人與他互動,沒有人回應他的激動,就連嘆口氣的人,也沒有。
面對太子劉淮的奇葩想法,包括桓溫和王彪之在內的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
沉默片刻,到底還是莫驚春率先開了口,這位飽經坎坷卻心志不泯的將軍,起身站在劉淮面前,與他對峙道,「大都督此言差矣,古往今來,以少勝多之戰,或有山關之險、大勢之託,或有人心向背,或有奇謀妙策,且,往勝者,多兵精糧足、蓄謀已久。現如今,我征東討逆軍雖有四千可戰之兵,但秦軍步步為營,未有破綻,若想反敗為勝,簡直天方夜譚!」
這話說的直白,沒有給劉淮絲毫顏面。
未等劉淮開口駁斥,陳步業倒是先開了口。
「勝負?桓都尉糊塗了?」陳步業瞪大了眼睛凝視着桓溫,沉聲道,「征東軍僅剩四千人馬,任你如何嚴兵繕甲,對方準備充足,步步為營,即使韓信再世、項羽復生,又怎能逆轉乾坤?」
桓溫無奈,只得悻悻搖頭回坐,他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混跡廟堂,人情練達,真話不一定是好話,好話不一定要真講。陳步業,你們想的,還都只是戰場之事啊!可天下,從來不只是戰場之事。」
陳步業冷哼一聲,「戰場之外,我自然明白。但為人也,以真實肝膽待人,事雖未必成功,日後人必見我之肝膽。以詐偽心腸處事,人即一時受惑,日後人必見我之心腸!當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捨生而取義也!」
桓溫無奈搖頭,不在說話。
既然飛鴿已經飛往京城,此時再逞口舌之利,也無用了。
帳中落針可聞,一些頭腦靈活的,已經猜出了桓溫大驚失色的原因,紛紛露出了既擔心又關心的表情。
劉淮亦不是傻子,他沒有理會莫驚春的衝撞,炯靈大眼轉了又轉,突然拍案大起,「陳步業,你竟敢打本都督的小報告?」
桓溫又一次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朝堂詭謀狡算,想要在廟堂之中遊刃有餘,除了濟世經綸的才華,還需要許多技巧和手段。而這其中,最重要的、最適用於庸碌之輩的一種手段,便是以私化公、公私兼顧,用好了,先不說順風順水,起碼不會陰溝裏翻船。
就好似方才劉淮所說『陳步業打自己的小報告』這句話,讓人乍一聽之下,便留下了劉淮以私廢公的負面印象,這並不是智者所為。
可若換個說法,把這句話換成換成『陳步業違反軍令私自傳信』,一切的一切,便顯得大義凜然,無可挑剔了。
聽完劉淮的這句話,桓溫頹坐在席間,輕輕搖頭,心中暗嘆:太子啊太子,這種事情臣日日教夜夜念,你怎麼就學不會
520章 晨起生樂,暮落死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