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最後望一眼處在昏迷中的元鶴,毅然轉身,踏上船板。
紙船發出沙沙聲,類似紙張被揉壓的響動。
乍一看這紙糊的船不堪重負,但真正上船後,船身只是下沉了幾分,又穩穩地浮在水面。
這次換了童女撐船,童子一手撩開船篷的紙簾,請仙人進去。
在前往黃泉界的途中,他們還有些準備工作要做。
「仙人,您是生靈,生靈的魂魄遠比亡魂要重,請您先把這條麻繩系在腰間。」
陶眠從童子手中接過一條麻繩,繩子約有手指粗細,上面懸掛着五個小巧銅鈴。
這銅鈴有點別致,沒有鈴舌,且鈴鐺的口是朝上的。
像一個小碗,把靈魂的重量托住。
陶眠遵循着童子的話,將那麻繩系在腰上,調整了幾下。
這時童子已經舉起了一件泛黃的紙衣。
「請仙人再將此衫披在身上,可掩住生魂氣息。」
陶眠依言照做。
紙衣沒有重量,拿在手中尚且是紙,披在身上便如水般消融,和他本來的衣衫合為一體。
這應該都是白掌柜事先叮囑過的。
童子最後向陶眠要了一樣東西。
「請仙人將買路錢交予我。」
陶眠一手入袖,取出三串買路錢。
童子取其二,給陶眠留一。
這錢童子不是為自己要,而是代陶眠保管,待會兒還要撒出去。
至於陶眠手中的這串,是白掌柜多準備出來的,以防萬一。
「接下來的事宜就交給我們,請仙人在此處稍坐。」
「我可以隨你們一同站在外面麼?」
童子仰着頭,他的臉上是用墨筆勾勒出的五官,線條粗糙簡單,這樣直勾勾地盯着人看,還怪瘮的。
「請仙人在此處稍坐。」
他重複着方才的話,語調沒有一絲起伏。
這大概也是白掌柜提前交代給他們的,看來他暴露在船篷外,對他不大好。
陶眠頷首,應了聲「好」。小童躬身一拜,掀開帘子出去。
這下船篷內唯余陶眠一人。
他深黑的雙眸轉動,上下打量着船篷裏面的佈設。
紙糊的小方桌、茶杯茶壺,甚至還有金蟾茶寵。
手藝精湛、栩栩如生。
除了不能用,別的都挺好的。
陶眠把那紙粘的金蟾托在掌心,打量一番,又放回原處。
這應該都是白掌柜的手藝。為了這次佈陣不出差錯,恐怕他把家底都要掏空了。
透過紙船篷,陶眠能聽見外面時而傳來的水聲。
黃泉。
和凡人詩篇話本中想像得不一樣,它不僅僅是一條河、一條江的水量。
它浩瀚無邊,更像是一片沉寂的海。
陶眠聽到的「水聲」,也不是真正的水。那些水狀的存在,其實是一種力量。
從某種意義來講,類似於仙人修士的靈力。
但它和靈力本源不同,是極為相斥的兩股力。
白掌柜給他準備的這件紙衣很管用,它不僅能壓抑陶眠自身的仙氣,也能阻擋外界的濁氣。
若是沒穿這件衣服,此時的陶眠早就趴在船邊哇哇哇,吐得不省人事。
他不知船行了多久,在這片無垠黃泉,時間似乎失去意義。
只剩無盡的虛無。
怪不得白掌柜說進入這裏的人會迷失,且不說後面要遭遇什麼,光是在這黃泉之上行船,就能把人折磨得意志消沉。
那陣陣均勻的水聲,成了一種咒語,抹去人的身份、過往、際遇
一切在這裏都是無意義的。
陶眠不能輕易調用自身靈力。他現在就是披着狼皮的大白羊,一旦用了靈力,簡直就是在大喊「快來啊這兒有塊肥肉大家趕緊搶」。
但這水聲又實在磨人。他只好闔上雙目,嘴裏念着靜心訣,減少水的聲音對心神的干擾。
他盤腿打坐,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