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平時說的鬼話可以當耳邊風,但他卜卦一向靈驗,陶眠不得不信。
他們在栗子山辭別,陶眠照例帶走來望給他準備的滿滿一兜栗子。
他牽着馬匹,走出幾步,轉身。
青衣道士拄着木拐棍,站在山路的一側,枯葉蕭蕭,落在他的左肩一葉。
來望的腿腳不方便了。他自稱某日清晨着急出恭,被門檻絆了一跤,自此走路便要一瘸一拐,拄個棍兒便利些。
但二人心中皆清楚,這是他的身體逼近大限,自然出現的徵兆罷了。
陶眠心頭一苦,揚聲對着道士說——
「來望,此去一別,不知尚能相逢幾度。」
來望的眼睛眯成兩道彎彎的縫隙,眼角的褶皺摺成扇。
「茶斟好,酒滿杯。待到落花時節,你我自會重逢。」
說着,他抬高右手,手腕輕揚,送陶眠離開。
「小陶,快些回吧。」
回到你的來處,那也終將是你的歸處。
陶眠最後深深望了道士一眼,一扯韁繩,牽着靈駒離開。
靈駒日行千里,陶眠帶着黑蛇,很快回到桃花山。
那隻被他命名為鵝的鶴已經在山中作威作福好些天。乍一見陶眠和黑蛇回來,不適應,還要把他們趕出去。
結果被陶眠和黑蛇聯手架在樹枝上,下面起了口鍋,鍋里咕嘟咕嘟冒熱氣,正煮着濃湯。
陶眠用細長的桃枝戳了戳半死不活的白鶴,它身子一抖,眼淚差點甩下來。
「山中無老虎,大鵝稱霸王。鵝君,你越界了。」
被陶眠一口一個「鵝」叫着的鶴,屈辱地認下這個荒謬的小名,兩隻耳朵充斥着「鵝鵝鵝」的聲音。
陶眠倒不想真的對這隻傻白鶴如何,嚇唬一番就作罷。他叫黑蛇把白鶴從樹枝解下來,黑蛇蠕動着爬上木架,用鋒利的牙齒咬斷繩子,故意讓鶴落進滾燙的熱鍋。
萬幸白鶴反應快,它拍打着翅膀,緊急從鍋口逃生,縮在院子的角落裏,瑟瑟發抖。
它緊張地盯着陶眠和黑蛇,一個歹人和一條歹蛇,發出嗬嗬聲,很不滿的模樣。
陶眠沒理睬它,反正白鶴忘性大,一頓飯就能把腦子消化了。
他和黑蛇商量着晚上吃什麼,又開始規劃今後的事。
來望說,不許他去桃花溪,連靠近那裏都不能。
但陶眠院中的花花草草,還有他平時燒飯做菜,都仰仗着那條溪的水。
「這不是要我渴死麼」
陶眠躺在院中的搖椅上,右腳腳掌一踩地,搖椅借力,咯吱咯吱晃起來。
他把原本搭在椅子的薄毯扯到自己身上,裹緊,悠悠地望着被晚霞染紅的天。
其他地方倒是也有山泉水,只是這桃花溪離得近,而且是唯一一條帶着靈氣的溪水。
他喝什麼無所謂,只是他院子裏那些名貴嬌氣的花喝不慣。
是真的會渴死。
「嗯,那這樣吧。我用的水,包括燒飯沐浴之類的,我自己尋處水源解決。剩下的,就麻煩黑蛇和白鶴,你們兩個,每天早晚幫我提來一小桶便可。」
黑蛇當然沒問題,吐吐蛇信子,應下。
白鶴要彆扭,要談條件。直到陶眠微笑舉起閃着白光的桃枝,它忙不迭答應了。
「看來二位都自願為陶某出力,我先謝過二位。」
小陶仙人笑眯眯地說了一句,自願的蛇點了下腦袋,被迫自願的鶴扇兩下翅膀。
此事就這麼定了。
陶眠怡然自得,仿佛回到了曾經只有他一個人在山中的日子。
只是偶爾到山中掃墓時,望着眼前一座座無言的碑,方覺世事變遷,原來已經走過這麼多曾經。
「你們有沒有轉世呢,有沒有到好人家去呢。」
陶眠恰好掃到四堆的墓,他的額頭貼在冰冷的墓碑上,和弟子們說話。
「我每日都會為你們祈福,希望你們有來世,祝福你們來世過得瀟灑快活。」
一隻小小的、青藍色羽毛的鳥飛落在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