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山

    橫公魚脂最後以歷史最高價被薛掌柜拿下。文師閣 m.wenshige.com

    在返程的馬車上,從千燈樓帶回的寶藍緞面錦盒於二人面前敞開,中間是瑩潤的萬金魚脂。

    陶眠端詳了一會兒。

    「這么小塊不起眼的東西,差點搭進去本仙人的一個鋪子。」

    薛瀚在他對面慢條斯理地煮茶。

    「知足吧,你人沒有被搭進去,只能說是萬幸。沈泊舟不會善罷甘休。」

    「為何?就因為我搶了他要的東西?」

    「他對魚脂沒興趣,他真正感興趣的是你的身份,」薛瀚頓了頓,「在撞燈時,他有無對你講了什麼怪話?」

    陶眠認真回想,思來想去,算得上不對勁的,也就是他拆穿自己仙人身份的那幾句交談。

    「他認出我是人仙。」

    「哦?」

    薛瀚的劍眉輕抬,似是納罕。

    被返魂狠狠折磨了三日的小陶仙人,按理來說不會被任何魔怪察覺出屬於仙的氣息,這方面薛瀚有自信,他用的香是最正宗的。

    除非沈泊舟藉由別的法子發現了他的偽裝。

    「難道是因為你這個人長得就仙模仙樣?」

    「什麼叫仙模仙樣,」陶眠心中同樣疑惑,但他暫時按捺住了,「不論如何這次算糊弄過去,但願以後不再見到他。」

    「你這樣講,說不定明天就重逢。」

    「可別,」陶眠的每一根頭髮絲都寫着抗拒,但與此同時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說起來,薛瀚,你竟然會武?」

    薛瀚擋住沈泊舟的那一記,陶眠真切地看在眼中。他不是什麼懵懂新手,那一扇的威壓,他一眼便能估量出來。薛瀚在外面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商人形象,在陶眠的記憶中,也沒有任何關於他修煉過哪門功法的痕跡。

    話題繞回自己身上,薛掌柜的身子鬆懈,斜倚着軟墊。

    「出門在外麼,總有砸錢也解決不了的事情。」

    他的手指一下下順着扇子的流蘇,微笑。

    「」

    「你看起來很驚訝。」

    「我沒有,我的臉就長這樣。」

    「是不是沒想過從未被收入到你門下的我,居然還會三拳兩腳?」

    「進我桃花山有什麼好的,只能跟着我一起受窮。」

    「你嘴上這麼說,」薛瀚嘆氣,「但你心裏從不這麼認為。桃花山才是你的福地,你永遠牽絆於此。

    我算是想明白了。你的徒弟都是過客,只有山永遠在。」

    很多年間薛瀚都被一個問題困擾,就是陶眠當初為何決定救他,卻不肯帶他回桃花山。

    當時的小陶仙人雖然清貧,但好歹是活了一千來歲的仙,解決兩個孩子的溫飽不成問題。桃花山地廣物豐,給他留一副碗筷一張床就好,或者床也可以舍掉。

    他要得並不多。

    在薛府的日子遠比那偏僻的桃花山更加富足滋潤,養父母待他又細緻體貼。曾經的薛瀚一度勸自己別再念念不舍。那小破山有什麼好奢望的呢?沒有玉盤珍饈,沒有名茶佳釀,自然更不會有稀罕的古董名器供他賞玩。


    別說找個伺候的人了,真實情況極有可能是他伺候着懶惰的陶眠。

    這樣的自我寬慰起過一段時間的作用,薛瀚以為自己行了,桃花山自此與他無關。

    但某日少年的他在庭院穿梭。第一片落葉飄零昭告着秋的降臨時,他在心裏想,他還是嚮往那山。

    許多事情隨着時間的流逝才有訴之於口的勇氣,陶眠的大弟子顧園去世之後又二十年,薛瀚才狀似不經意地和他談起此事。

    細數那時的年紀,他尚且算得上年輕。換作現在的薛掌柜無所顧忌,把人綁起來逼他招供這種事都有發生的可能。

    但彼時的薛瀚只能把縈繞在多年的執念當作一個玩笑講出。

    海棠花落,酒帶香塵。陶眠和薛瀚坐在庭前對酌,一壺西鳳酒,兩隻白玉盞。

    陶眠微微醺然,上身斜壓在漆紅的欄杆,手指指尖掐了一朵粉底兒雪尖的海棠,連眨眼的頻率都變緩了。

    薛瀚的掌心托着酒盞,故意把視線繞開他,怕自己開不了口。

    他笑言道,你看桃花山人傑地靈,養十個小孩都算不得事。當初你怎麼只救下澡盆里的顧園,對於牆角要飯的我就送到別人之手呢。

    陶眠「嗯」了一聲,像無意義的囈語。

    晚風一卷,數十朵海棠又繾綣地飄落。薛瀚以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

    這時陶眠卻緩緩開口。

    「薛瀚我常常言說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人有各人的修行。

    就像顧園會成為我的弟子,而你被薛家夫婦收養。」

    薛瀚期待半晌,結果等來一句廢話。

    他舉盞的手都有稍許停滯。

    算了。

    他當陶眠是醉了,不省人事。現在問他是誰都未必能說得上來,何況這麼複雜高深的問題。

    但陶眠又有下文。

    他轉着指尖的落花,思緒飄到天際。

    他說做我陶眠的弟子有什麼好的呢,命途多舛,顛沛流離。

    仙人的心是肉做的,仙人也會傷感悲戚、胡思亂想。

    偶爾仙人就在想,到底是因為徒弟命苦找上了他,還是遇到他才變得苦。

    如果沒有傳授他們通天的本事,本本分分做個平庸的人,是否能夠度過長足的一生。

    想來小陶仙人那時候也不過是一千歲剛出頭的小仙,被這些雜思裹挾也是正常,顧園又是他的第一個弟子,他的死給他帶來綿延許多年的傷痛。

    不得不說陸遠笛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救贖了他。徒弟在成長,他也在不斷成熟。

    他的心緒不曾對任何人言道,即便是認識多年的薛瀚。

    當時的薛瀚自是不懂,他只是覺得陶眠在敷衍和抗拒他。

    這種隱晦的念頭在陸遠笛被陶眠收入門下之後,達到了一個極端。薛瀚愈發地不解。

    而且因為二弟子是個姑娘家,陶眠更是時時掛牽。

    原本他們每年都會有幾次小聚,自打陸遠笛上山後,陶眠也總是託詞不來。

    薛瀚見過小時候的陸遠笛,臉蛋和手總是灰濛濛的,每天在山裏亂跑,是個野孩子。見到陌生人也不怕,髒手扶住一株桃樹,黑黝黝的大眼睛直視着他,像林中的幼鹿。

    「師父還有朋友」這件事讓她備受衝擊,那時她正值叛逆的年紀,陶眠想讓她往東,必須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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