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在徒弟那裏小坐片刻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
接下來他要進行一件大事。
給薛掌柜修書一封。
重回千燈樓,只是想起這件事,往事就翩然如蝶,盡數落入回憶的海。
那是他第一次踏入魔域。在那裏,滿身珠翠綾羅的賓客,化作人形卻會因為不小心露出尖尖耳朵和粗尾巴的妖獸,天上的繁星與地上的燈火相連通,繁盛卻又透露着妖異鬼魅之氣的景況。
還有,站在萬千燈火下,和沈泊舟的初遇。
那時他還是神氣的沈二公子,後突逢災禍,顛沛流離。
到如今,兜兜轉轉,成了桃花山的六弟子。
陶眠是不想讓六船去魔域的。
在外逍遙許久,有些消磨了人的意志,前塵往事似乎都化為浮粉,一吹就散。
但小陶仙人還沒忘記,想要成為桃花山的弟子,首要條件就是背負血海深仇。
不慘都不夠資格當的。
幻真閣的滅門仇敵,陶眠不清楚他們的下落,他打算拜託薛掌柜打聽一番。
或許他們仍然大搖大擺地在魔域生活,或許他們埋伏在一角,就等着沈泊舟這個漏網之魚回去。
陶眠將信紙用手背推平,搖晃着筆桿。
每次給薛掌柜寫信都要醞釀許久。
雖然明知道不管寫什麼,對方的回信絕對是不行、不管、不同意。
但陶眠仍然要糾結。
就仿佛明知道中不了獎,還是要刮。
憑的就是一個「萬一呢」的心態。
反覆斟酌,勾勾畫畫,在揉皺的紙團差點堆滿整個客房的地面前,伏案良久的陶眠終於想好了要怎麼寫。
奮筆疾書
薛瀚吾友:
帶我去千燈樓。
急。
沒了。
上次引經據典,湊了諸多字數。
這次他要反其道而行,把事情弄得簡單點。
他寫得這般簡略,沒說廢話,薛瀚一定能充分意識到他有多麼急迫。
把最重要的這件事忙完,陶眠準備美美睡覺。
房門在這時忽然被從外面打開,像是被風衝破的,薄薄的門紙片似的晃蕩幾下。
?
本來已經在往床榻方向走的小陶仙君,此時不得不折返。
他站在門檻內,向外張望。
空無一人。
怪事。
已是深夜,客棧亮起了盞盞油燈。
燈火沒有多明耀,反而襯得周圍愈發陰森了。
陶眠是不怕這些的,他只是覺得奇怪。
隱隱約約能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息鑽進了屋子,但客棧本身就是魚龍混雜,各種氣息混雜成一團。
或許是他大驚小怪了。
陶眠讓自己不要多疑,重新將門掩好。
更衣脫靴,平躺在偏硬的床鋪上。
闔上眼睛。
睜開。
小陶仙君的五官原本還能保持入睡前的平靜,但當他睜開眼的那一瞬間,眉毛下撇,眼皮皺起,嘴唇一抿。
「我說過,少來占我的便宜。」
在仙君的正上方,一個人形壁虎緊緊扒住床頂的紗帳。
是洗乾淨了的碰瓷人。
陶眠叫夥計送進去的熱水還是有用的,這男子清洗之後,倒顯出幾分人樣。
但他倒懸在仙君的頭頂上,又非常不是個人。
「你有事?」
小陶仙君直截了當地問,讓他有事說事,沒事速速離開。
男子欲言又止。
「你要是不想說,就別說,沒必要這般勉強。」
陶眠說道。
但男子似乎打定了注意,非得說,不說不行。
他先滔滔不絕地進行了一番自我介紹,濾掉那些過分誇大自己的炫麗修飾詞,簡單來講,這人叫來望,是個即將修煉成仙的修士。
「來汪?是汪嗎?」仙人皺着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