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通達了,吃的好,睡得香。
拒絕了那酒家女的遺願後,余琛收了度人經,往床上一躺,一覺睡到翌日天光大亮,方才自然而醒。
精神充沛。
起了床,燒火做飯,填了五臟廟後,拿起掃帚在清風陵里里外外掃了一遍。
只是在路過陵園深處的兩座墳頭時,余琛停了好一會兒,方才繼續打掃。
——這是他爹娘的墳。
十五年前,因為犯了大罪被砍了腦袋後,由縫屍人縫好了身子,葬在這清風陵里。
至於他倆究竟是犯了啥事兒,不僅丟了性命還連同餘琛也成為罪戶,這一點余琛不曉得,也沒去問過。
反正,他看他爹娘的最後一眼,就是在斷頭台上。
而他爹娘就給他最後的東西,除了這個罪戶的身份以外,就是一封信。
大概六年前,余琛剛上來清風陵看墳的時候,他爹娘死了八九年的時候,有一天夜裏,有人敲門。
余琛推門一看,門外卻啥人都沒有,只有一個裝了些錢財的布包,和一封信。
那信里,看着像是他爹的字跡,還有他和他爹以前玩耍時的暗號——一個潦草的老虎腦袋。
信上,字兒也不多,仿佛是倉促之間寫下。
告訴余琛,好好活着,不要問,不要查,不要想。
除此之外,啥都沒有。
余琛也很聽話,十五年過去了,有關十五年前的事兒,啥也沒問,啥也沒查,好好活着。
或者說,他也有想過去弄清楚究竟是咋回事兒,但那個時候的他,只是一個看墳的罪戶,哪怕弄清楚了又能做啥呢?
他爹娘能活過來嗎?
他罪戶的身份能抹掉嗎?
不能。
晃了晃腦袋,余琛壓下紛亂的思緒,把清風陵草草打掃了一遍,準備回屋。
但這個時候,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進余琛耳朵里。
那是重物踩在雪地上的聲音。
余琛往清風陵門口看去,就見一道壯碩的身影提着一個木桶,走上山來。
他胡茬兒拉碴,肌膚泛黃,頭髮凌亂,衣服上也沾滿了不知名的黝黑油污。
正是那經常搬屍體上來的搬屍人。
「看墳的!來了!」
隔着老遠,他朝着余琛揮了揮手,走進來把木桶往以上一放,一股血腥味兒撲面而來。
——一桶黑狗血。
前些日子,搬屍人說過,這段日子渭水有不乾淨的東西,還提過要給余琛搞桶黑狗血辟邪。
原以為他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真不知從哪兒弄來了。
「旱橋狗肉場剛接的,新鮮的,咱給你放在門口!」
那搬屍人笑着道:
「聽說了嗎?底下城裏又出事兒了,據說那春風樓廚子的鬼魂託夢捕快,給那對兒姦夫毒婦捉住了!
所以啊,咱們幹這行的,還是得小心些,別被一些不乾不淨的東西沾染上了。」
說罷,他將黑狗血拄在余琛門口,「味兒有點重,過兩天就好了。」
見余琛仿佛呆住了,搬屍人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咋了,沒見過血,嚇住了?看墳的,你這膽子有點小啊!」
這時,余琛才回過神來,低下頭去,讓搬屍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搖了搖頭:「謝了,吃飯沒,沒吃就留下來吃一頓。」
嘴上隨口說着,余琛的心頭卻完全不在這些事兒上。
搬屍人猜得沒錯,剛剛他的確給驚住了。
但不是因為這盆黑狗血,也不是因為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而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同為下九流的搬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