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琛下山時,石頭和李元清都不在。
所以他一個人從山上走下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時辰是早上,大雪紛飛,茫茫上京,銀裝素裹。
但儘管嚴寒,卻也熱鬧。
菜農拉着板車,車上裝着蘿蔔,土豆,山藥和蘿蔔;包子鋪的夫妻倆忙着將連夜包好的包子碼進蒸籠,燒火煮開,熱氣騰騰;天色尚早,還有那夜香夫拉着最後一車五穀輪迴物駛過;偶爾也能看到上京御的官兵斜挎刀兵,穿行而過……
余琛踩在雪地里,將人間百態盡數看在眼裏。
依舊迷茫。
他便繼續走。
看到手藝人出攤畫糖人兒,看到雜耍的胸口碎大石,看到說書先生哈着白氣兒在天橋下擺上桌椅……
一幕幕好似走馬燈,閃爍余琛的眼前。
他還是不懂。
什麼是道。
便繼續走。
從內城走到外城,從外城走到城外,從清晨走到晌午,從晌午走到黃昏……
並沒有計劃的路線,便是走到哪兒,算哪兒。
除了城後,余琛走到一座山村旁,看見壯碩漢子背負弓箭,拖着一頭狍子在回家;看見釣魚的老翁在冰面鑿開了洞,屏息凝神;看到放牛人趕着牛群從山上下來……
人間百態,儘是入眼。
他的心頭,好似隱隱抓到了什麼。
但好似他離真正明悟之間,又隔着一層紗帳,看不真切,也看不透徹。
這般蒙昧狀態之下,他攔住了那個打獵下山的魁梧漢子,似夢似醒,開口問道:「何為道?」
那魁梧漢子一愣,傻乎乎一笑,說他只是凡夫俗子,也沒讀過書,不懂什麼「道」。
但想了想,他又說,他打了數十年的獵,用來賣錢供養家中妻兒孩子,如果余琛想要學拉弓射箭,狩獵捕獸,他倒是能教一教。
余琛聽罷,突然感覺那遮住他的雙眼的一層霧紗,變得薄了一些。
那霧紗背後的「真相」,好似觸手可及。
但,還不夠。
於是,告別漢子,繼續向前。
不知不覺,已是夜深,行至一處破落的山神廟宇。
見其中火光熊熊,噼里啪啦。
他不知不覺走了進去。
就見一個老道人,正盤膝坐在火堆旁,火上烤着幾塊肉。
那火熾烈,高溫卻不擴散,並非凡火;那肉靈光閃爍,香味撲鼻,也不是俗物。
而那老道人身穿黑色道袍,袍子厚重,莊嚴肅穆,胸口處還繡着一柄長劍的徽記,一看就珍貴無比。
老道人看起來六十來歲左右,鶴髮童顏,雙目深邃,一看就並非凡人。
但與此同時,老道人渾身上下風塵僕僕,臉色灰敗,氣息虛弱,精疲力竭,顯然是長途奔波。
他出現的那一刻,老道人神色一凝,眼睛一眯。
待發現余琛似乎只是一個無意闖入者,而非他想像中的某些人後,方才稍微鬆了口氣。
不過這些余琛並沒有注意,他只是痴呆一般坐下來,坐在火堆旁。望着噼里啪啦,熊熊燃燒的大火,雙目怔然。
老道人也望着他,皺眉,目露奇異之色。
按理來說,老道人自知自個兒此時此刻並不安全,應當警惕一切陌生才對。
但不知為何,看到這年輕人,他卻感覺一陣莫名的信任,好似對方絕不會害他一般。
「這位小友?」那老道人眉頭一皺,開口喚道。
但余琛好似什麼都沒有聽見那樣,充耳不聞,只是呢喃:「什麼是道……什麼是道……究竟什麼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