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崔府後,清沅覺得身上有些乏,躺在床上卻一直迷迷糊糊地做夢,黑暗裏,前世里那些可怖的人臉,和尖利的笑聲,都交纏在一起圍繞在她身邊,叫她掙不開脫不掉,突然,黑暗消失了,是一片溫暖的日陽,是扶着青布車簾的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美麗,那隻手緩緩向她攤開,讓人忍不住想握住,清沅慢慢向它走去,伸出手,再走近,突然,它卻一把掐上了她的脖子,越來越緊越來越用力……
清沅尖叫着坐起來,滿頭大汗氣喘噓噓,卻又立刻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怕啊,沅兒乖……是噩夢而已……」
是崔氏,她溫軟的一隻手撫上清沅的額頭,「只是有點發熱,不怕的,做噩夢罷了,別怕……」她拍着清沅的後背,清沅在母親溫暖的懷抱里才漸漸回復了神智。
是這個夢實在來得稀奇。
崔氏擔心她又發病,如今客居別府,是不好央求着麻煩人家一天天尋大夫來的。好在清沅只在這迷糊的狀態下昏昏沉沉病了兩天,就是身上不得力,沒有發起病來。
崔祐派人送了很多東西來,還有一隻老山參,小孩子家哪裏用得了。
他心裏覺得有些愧疚,因着是他帶清沅出的門,可是清沅知道這着實怪不了他,是她自己的問題,大概是重遇自己前世的丈夫,一時沒有準備罷了。這是她重生來第一遭不得不正視前世痛苦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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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幾日就是親迎正日,崔府闔府上下喜氣洋洋,上回清蕖出閣是嫁,這回是娶,自然也有些不同,滿院張燈結綵,廊廡下掛滿了大紅喜字燈籠。
崔家闊氣,光是前院的流水席面就有好幾種,鮑參翅肚流水一樣往大廚房裏抬,便是象拔熊掌也端上了桌,連着端菜的下人都步步生風,當真一派錦繡富貴。
清漣清漪都起得早早的,清沅身體終於好些了,也由柳媽媽陪着慢吞吞走往前廳去觀禮,一個細眉細眼的丫頭路過她們身旁,笑着提醒:「這位姑娘可得趕緊了,前頭派的喜糖可要拿不到的,婆子正在撒喜錢,若再耽擱大概禮都快要行完了。」
柳媽媽也頗為高興,「姑娘我們可趕緊去瞧吧,瞧瞧漂亮的新娘子去。」
清沅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前廳被各色大人小孩擠了個滿滿當當,絲竹管弦更添熱鬧,她人又小,看不見什麼,見實在沒什麼空兒就自個兒退了出來,一時也與柳媽媽走散了,不知不覺走到了花園,好在花園沒什麼人,等一會兒送新人入洞房時這裏也會擠得水泄不通,清沅打定主意就在這裏瞧上新娘子一眼便好。
不覺卻聽見兩人說話。仔細一聽,聲音還有點熟悉。
「你自來賀喜卻又不走正門,真是個沒規矩的。」是崔祐的聲音。
聽得另一人嘆口氣,「大張旗鼓倒也麻煩,你家今日宴請了頗多達官顯貴,免得我喧賓奪主,畢竟本少爺我怎麼都鶴立雞群的。」
那吊兒郎當的嗓音,是賀梓歸。
「你豈不是把我家賓客都比作雞群了。罷了,你且從側門出去,叫我母親看見了又逮你過來。」
賀梓歸想起管氏,也是心有戚戚,幸而崔祐沒有一個嫡親妹妹在,不然他連上崔家的門都是不敢了。
「你可是明日啟程?」
賀梓歸回:「是啊,趕緊走了吧,免得那小子鬧得我不消停。」
崔祐笑一聲,「你也是,早早如此不就好了,娶親罷了,人人都有這一遭的。」
「也是我家老太太的法子,央了這閻王來叫我回去,罵也罵不得,說也說不得,當真是憋屈……」
「他倒也肯來,我自當你們與國公府交情已不比往昔了……」
兩人說着竟轉過假山往迴廊上來,清沅一時躲避不及正面迎上了他們,她見了賀梓歸,覺得頗為尷尬,下意識卻像在前世時一樣朝他略道了一萬福,等做完了才發現不對。
賀梓歸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眉眼生春,「你這小丫頭真是的,才多大點人兒,還裝作個什麼大家閨秀麼,上回怎麼沒見你這麼講禮……」
崔祐打圓場,「怎麼是裝,表妹書香世家,自然多禮,哪像你這樣輕狂無禮的。」
賀梓歸搖着頭,「這丫頭一雙眼生得好,冷得很,
第九章 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