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十四下葬,難得天晴。
向苼明知十四已投胎至琴機身邊,還是跟着去了。
十四在東街是出了名的長壽,壽終正寢,發的是喜喪,前來送葬的鄰居有不少,就連抬棺挖土也有人幫襯,不用另外花錢去請。
從清晨忙到中午,城外白雪皚皚的山中多了一塊小土丘。
王寡婦拿着筆墨,湊到向苼跟前,指着空白墓碑,有些不好意思:「向家妹子,你看……」
向苼心領神會,自然不會推辭,接過毛筆來到墓碑前,問道:「寫什麼?」
「先義父向十三之墓。」
王寡婦顯然早就想好了,回得很快,「落款義孫女王淑蓮。」
話到此處,王寡婦頓了一下,又道:「還有義孫陳武。」
向苼微感詫異,回頭看了一眼陳鐵匠,見他一臉震驚羞愧,頓時明白了什麼。
她依言寫完碑文,最後附上時辰,什麼也沒說,提筆起身。
待得字跡晾乾,王寡婦拿起刻刀走到陳鐵匠面前,直接塞到他手裏,哼聲道:「還不快去?」
陳鐵匠重重嗯了一聲,立馬快步地跑去刻碑。
鳳鳳一臉疑惑,抬頭看到王家嬸子露出欣慰的笑,好似懂了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沒懂。
刻碑這一步耗時太長,送葬的鄰居還要回家照看生意,三三兩兩的走了,一邊走一邊小聲談論。
「王寡婦這心胸,不是我說,比一般男人還要大度。」
「誰說不是呢?」
「若是換成我,才不會讓陳老四刻碑,也不看看他從前乾的那些糟心事兒,氣死老爹,轟走十四老爺子,寡待女兒……隨便拉一件出來都能遭雷劈!」
「不過這幾天陳老四也不知怎的,跟吃錯藥了似的,聽說在十四老爺子的靈堂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呢。」
「這事我也聽說了,還記得八日前那場傾盆大雨嗎?碼頭死了不少人,陳老四也在那,而且是唯一一個活着回來的。」
「死裏逃生,難怪……」
向苼聽到這裏,終於想起當初在度水城碼頭,隨手救下之人。
她當時心神皆在魚妖上,並未在意那人面目,而今才知自己無意之間,圓了一樁因果。
十四臨別之際,隻字未提陳鐵匠,死後神魂放心不下的,也只有王寡婦與鳳鳳。
向苼靜靜看着陳鐵匠刻碑的背影。
人常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可犯下的過錯卻不會因此而消失。
碼頭救下陳鐵匠一命,她與陳老鐵匠的賬算是兩清,十四的事應該另算。
若他真心悔過,用後半生來贖罪,自然一切都好。若其人依然如鄰里說的那樣薄情寡義,她也不會心慈手軟。
墓碑刻完立起,已是傍晚時分。
王寡婦怔怔看着墓碑,直到太陽落山,才收了收眼底的淚意,打道回府。
她一回頭,發現向苼居然還在山頭等着,不禁暗自詫異,但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對向苼的觀感更好了一分。
鳳鳳已經睡着了,陳鐵匠小心翼翼地將女兒抱在懷裏,一行四人迎着零星的雪花回到城中。
向苼搬開字坊大門,就看到王拓窩在炭盆旁邊的軟椅上,舒服地眯着眼,細長的尾巴垂到椅子下面,晃來晃去。
看到向苼回來,他略微睜開一絲縫隙,「帶酒回來沒有?」
「方才送葬回來,明日再給你買。」
向苼隨口應付一聲,坐回桌前繼續琢磨神道。
王拓歪着頭撇了撇嘴,「濁酒澀牙,就不能買點好酒?」.z.br>
向苼笑得
眉眼彎了彎,「等我字畫賣一副出去,就給你買。」
王拓翻了個白眼,「那我這輩子都喝不到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默契地誰都沒有提及修真手段破壞氣氛,倒也是別有一番趣味。
夜深了,小雪又漸漸下成了大雪,冰花混在呼嘯的北風中,砸在門板上,發出細密的聲響。
向苼並未在意,埋頭研究神道。
東洲地域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