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一下子愣住了,天子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他可不太好接。父親是他父親,霍去病是他的外兄,更重要的是,大概天子心裏,霍去病才是他真正的父親,雖然他自己並不這麼認為。
這個時候,他說誰好都不對。說霍去病更強,那他就是不孝,說衛青更強,大概天子會很不爽。
衛風的腦子飛快的轉了轉,不好意思的笑了:「陛下,臣對驃騎將軍的威名早已仰慕已久,只是從來沒有機會接觸到他的戰例,只是聽阿母說過零星半點的,沒有什麼具體的認識。」
天子沉默了片刻,衛風對霍去病的戰績並沒有什麼了解?看來阿姊也不知道他這個胎記的由來,或者她就是有些懷疑,也沒有想到霍嬗身上去。沒關係,你們都不知道反而更好,可以由着朕來一手引導。
「你阿母知道的當然不多了。」天子眼角刀刻般的皺紋顫動了兩下,眼角挑起,笑了:「這天底下對驃騎將軍的戰績最了解的人,當然是朕了。你要想聽的話,朕給你慢慢的講來。」
「臣不勝感慨。」衛風連忙拱手謝恩。
「驃騎將軍天生富貴,用兵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信手拈來,皆是妙不可言。可惜啊,他英年早逝……」天子說到這裏,看了衛風一眼,眼中透出的是無限的惋惜和一絲複雜的怨恨。
衛風低着頭,沒有看到天子的目光,他只是覺得天子的語氣中,透着一絲陰森森的寒意。看來霍去病的死對他來說,是件難以表言的痛。說起來也是,一個年青的天才將領,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卻突然撒手辭世,着實是一件讓人心痛的事情。對他自己,對天子,對大漢,都是不可估量的損失。
「驃騎將軍若在,只怕單于的人頭已經懸於北闕了。」天子嘆了口氣,轉過身去,扶着柱子,低下了一直昂着的頭,他的肩抽動着,似乎有些不甚悲痛,看得衛風也有些愴然。
「陛下,驃騎將軍已經去了二十幾年了,陛下還如此思念他,驃騎將軍有靈,一定會感激陛下恩情的。陛下,你不要太悲傷了,要保重身體,要不然驃騎將軍的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心的。」
「他有靈,他肯定有靈。」天子連聲說道,他抬起了頭,抬手抹去眼角的淚珠,轉身拍着衛風的肩膀:「風兒,你要用心學習他用兵的訣竅,用心去領悟,將來為朕帶十萬雄師,沿着驃騎將軍的足跡,再次橫跨漠北,封狼居胥,將匈奴單于的人頭給朕拿回來掛在這北闕之上,讓那些蠻夷看看我大漢天威。」
衛風聽得熱血沸騰,他向後退了一步,單腿跪倒在地,雙手高高舉過頭頂,朗聲道:「臣衛風一定努力學習,不敢有負陛下厚望,望驃騎將軍、臣父大將軍在天之靈,護衛臣縱橫漠北,掃蕩匈奴,輔佐陛下立不世之功。」
「好!好!好!」天子連叫三聲,上前扶起衛風,雙手緊緊的抓着他的肩膀,欣喜的打量着激動得臉色發紅的衛風:「好孩子,這才象……朕的外甥。」
「陛下——」衛風也有些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陛下要栽培他,這當然是天大的好事,管他是衛青的兒子還是霍去病的兒子,只要能立下大功,對衛家來說也好,對霍家來說也了,都是好事。
「嗯,從今天起,朕每天抽出時間來給你講他的戰績。」天子回過頭,冷峻的目光掠過寬闊的水面,一直看到遠處上林苑無邊的綠色,越過南山起伏的山巒,看到更遼闊的南方,直到大海之濱。他似乎回到了當年坐在未央宮裏,徹夜等候漠北戰報的時光,又重新回到了精力充沛的中年時代。
「他的第一戰,是在元朔五年……」天子的嗓音低沉,好象從塵封的舊事裏慢慢走來,抖一抖身子,拂去厚厚的灰塵,重新散發出迷人的光芒。
霍禹帶着幾個期門郎站在遠處,不時的瞟一眼高高的瀛州之上的陛下,他聽不到陛下在說什麼,只是看到衛風又是跪,陛下又是扶的,然後兩個人站得很近說了半天,樣子極是親密。霍禹的心裏極不是滋味,這個衛風是怎麼回事,一個什麼也不懂的混混,又是衛家的人,怎麼突然之中就中了陛下的意?父親跟了陛下這麼多年,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從來不敢大意,也從來沒有犯過錯,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優待,陛下待他還是象個奴僕一般,而這個衛風,卻象一匹野馬,橫衝直撞的沖了進來,一下子將霍家擠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