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使團預定離開的頭一天。
金陵城的天忽然陰了下來,頭頂上的烏雲沉甸甸的,就像是被打濕了的髒棉花,就這樣懸在人們的頭頂。
沒過多久,整座金陵城的黑色屋檐和街上的柏油路面,都蒙上了一層迷濛的水澤。
國公府。
淅淅小雨,輕輕落在院子裏的青石板上,發出悅耳的聲響。
楊憲如同往常一樣,在做着馬克沁機槍的保養工作,聽到身後的聲響,楊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於此同時兩隻手忽然從他的背後穿過,最後落在了楊憲的肩膀上。
纖纖玉手,五指修長可卻與一般女子不同顯得有力,只因這兩隻手的主人是那個草原上最美的女人邵敏郡主,王月憫。
「和夫君預料一樣,按照探子們回報的消息來看,胡惟庸他們最早會選擇在今晚就發起進攻,具體時間還無法確定。」
因為王月憫有過執掌前元諜報機構探馬軍司的經驗,楊憲順理成章地將自己這些手底下暗中培養的這個諜報班子交給了她,而王月憫也沒有讓楊憲失望。手底下諜報人員能夠瞞過胡惟庸的人不難,可能夠讓錦衣衛也毫無察覺,卻是需要一些手段。
王月憫一邊說着,雙手一邊上移,擱在了楊憲的頭上,雙手拇指摁在太陽穴上,兩根食指則是往眉心的位置就這麼一扣。
楊憲也如往常一般直接閉上了眼睛,享受着王月憫雙手所帶來的溫暖放鬆感覺,
真要說起來這個按摩的手法還是楊憲親手教給她的,閨中樂趣自不必說。
王月憫雙手十指緩慢而穩定地為楊憲揉按着頭部,每一捺,每一摁,都會讓楊憲輕鬆許多,精神漸趨放鬆。
「他們會選在雨停時動手。」楊憲開口道。
「夫君為什麼會如此肯定。」
「因為他們此次動手真正的依仗,便是胡惟庸讓東瀛私下裏鑄造的那批洪武步槍。」楊憲睜開眼睛,開口道。
差不多也是時候了。
皇宮。
太和殿。
這個時間點,朱元璋難得沒有在批閱奏摺。
桌前放着的不是以往如山的奏摺,而是一壺酒,一碟花生米。
花生外頭紅衣被搓掉的聲音響了起來,朱元璋扔了一粒進嘴,緩緩地嚼着,香味徹底嚼出來後,端起身前的酒杯,送到唇邊呲的一聲飲了下去。
今天喝的不是皇宮的御酒,而是之前徐達送過來的酒,度數有些高了,不過確實帶勁好喝。
「父皇,今晚還是少喝些酒吧。」朱標開口說道。
朱元璋擺了擺手,大笑道:「不礙事,當年我還是大頭兵的時候,被安排到前線當敢死衝鋒隊那天還喝了三大碗酒。」
站在一旁的馬皇后聞言不由微微皺眉,瞪了朱元璋一眼道:「重八,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呢。你也知道那是當年,如今你有我,有標兒他們,更有整個天下,現在你這條命可不僅僅只是你自己的。」
面對馬皇后的冷臉,朱元璋訕然一笑,不過很快恢復正常。
「妹子,當年我面對元廷,面對張士誠,面對陳友諒,屍山火海都走過來了,不是我自誇,小小一個胡惟庸我還真沒放在心上。」
說這句話的時候,朱元璋身上升起一股睥睨天下的氣息,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過此刻這種心情了,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帶着那幫弟兄們征戰天下的日子。
相國府。
胡惟庸靜靜看着手中的茶杯,一旁則是燒得滾燙沸騰的茶壺。
「水終於開了。」看到水開後,胡惟庸嘴角微微揚起,終於露出一抹笑容,伸出手去拿茶壺。
「朱重八啊,朱重八,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如果不是被逼到絕路,胡惟庸從未想過要造反。
這些年朝廷一連串變法,不斷壓縮胡惟庸的空間,一開始胡惟庸還只是一味閃轉騰挪,結交勛貴,目的也只是為求自保而已。
可當他最後看清相權與皇權那不可調和的矛盾之時,胡惟庸知道自己再不動手,就沒機會了,到時候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手中的權利被一點點不斷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