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杭州人士,與劉志天的相識,是在杭州西湖邊兒。
聽母親說,當年,劉志天去杭州遊玩,與母親一見傾心。隨後,便私定了終身。
柳家當初在杭州,也算是書香門第。外祖父早年已經去世,整個柳家便是外祖母一手撐着。
她對兩個女兒的管束,素來極其嚴格。所以,便養得一個賢淑良德,一個燦漫天真。
母親想着,待自己年紀再長一些,便於母親言明自己的心思。可誰知,還未等到那天,外祖母便染了惡病,撒手歸西。
好端端的一個柳家,一.夜之間便只剩下母親和柳媚兒兩個姑娘家家。為此,她們也少受人欺負與調.戲。
後來,母親經過深思熟慮。變賣了柳家所有的東西,只餘留下一座祖宅。隨後,便帶着妹妹嫁到蘇州劉府。
只是在蘇州,素來便沒有姐妹同「嫁」的道理。所以,母親入府後,便把柳媚兒安排在了離劉府不遠的一處劉家宅子裏,算是娘家。
如今,母親被休,當年母親帶去的嫁妝,也一併拿不回來了。
沒有外祖父與外祖母,她根本就沒有任何依靠。
在決定了前往杭州後,母親便把身上僅有的耳環,鐲子拿去了當鋪。
那些東西,可都是上好的和田玉的打造。按以往,可是十分值錢的!可是現下,人人都知道母親落難繼續用錢,所以,每一個當鋪都使勁的壓價。
最後,母親只好選了個最高價錢的當鋪,把東西變賣了出去。
而最高的價錢,不過也就是十兩銀子罷了。
拿了銀子,母親先是去置辦了兩身粗布衣裳。又買了好一些乾糧,才去尋了一輛馬車。
那車夫看似是個老實人,與母親粗略算了一下路程,要價一兩銀子。
母親算了個算,蘇州到杭州,一共三百多里路。若是步行,咱們母子一弱一小,還不知得多少天。更何況,孤兒寡母的也不大安全。
加之,一兩銀子算上來回,就是六百多里的路,也不算貴。於是,便乘坐了馬車,往杭州方向而去。
可誰知,就在我們滿心歡喜的要會杭州時,命運的齒輪,早已經改寫。
馬車出城,才不過走了一百里的路,天便黑了。
馬夫說夜路不好走,提議在河邊歇息一.夜,等天亮再出發。
母親看那馬夫是個老實人,又有男子在身邊,所以也並不怕強盜土匪。於是,便應了下來。
夜裏,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聽到了一陣聲響。
緊接着,便聽見了母親的聲音「你這是幹什麼!」
「夫人別怕,只要你依了我,我一定會好好待你,好好待你兒子。」
是那馬夫的聲音!
「我看你老實,這才給了你生意做!沒想到,你竟」
「夫人也說我老實,可這老實如今也成了錯!」黑暗中,那馬夫對母親動手動腳「就因為老實,我三十好幾都娶不着媳婦!
如今夫人既然已經被休,又帶了個兒子沒有去處。不如便委屈委屈,與我度日成了!」
「混賬!」母親一邊掙扎,一邊道「你要再這般,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看你能喊出個什麼人來!」說着,那馬夫便要輕薄母親。
我看着母親不斷掙扎,便想要衝上前去救她。可誰知,動了動才發現,我早已被馬夫捆綁住,動彈不得了。
「娘親!娘親!」
「素兒」母親掙扎了許久,終是沒能逃脫魔手「閉上眼,莫看!」
「娘親娘親」我哭成了一個淚人,眼睜睜的看着母親被人欺辱,卻無能為力!
那馬夫得逞後,拼了命的安慰母親,說會娶她,待她好。
而母親,則裝作木已成舟,已無他法的點了點頭。
馬夫見母親如此,終是安心睡去。
就在他打鼾不久,母親決絕的拔下了髮簪,朝那馬夫的脖子刺去。這一刺,用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也奪走了那名馬夫的性命。
我看着馬夫的血噴射到了母親臉上,母親卻絲毫沒有恐懼之色。心中震撼極了。
從小到大,母親都是溫婉柔弱的模樣兒。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堅強,決絕的樣子。
「娘親」我沙啞的身子喚她。
她看了我一眼,道「素兒別怕!」說罷,便把那名馬夫拖到了河裏,讓他順着河水下游飄去。
隨後,她又換了一身衣裳,把身上的血漬清洗乾淨。收拾好了包袱,帶着我倉惶逃去。
我們母子二人,一路跌跌撞撞,摸黑跑了大概五六里路,母親才終於停下,抱着我痛哭了起來。
短短几日,生活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母親從一個人人艷羨的劉夫人,變成下堂婦,被人嘲笑,欺辱。最後,成了殺人兇手。
我,從一個溫室的公子,變成了沒有父親的可憐孩子。我親眼看着母親被人欺負,親眼看着她殺了一個男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與母親終於來到了杭州。
本以為,屬於我們母子二人的生活終於開始了。可誰知,杭州的祖宅,早已被官府的人佔領。
母親前去討公道,卻被打了出來。
只因,母親沒有任何辦法證明自己的身份。
官府的人說了,若想拿回祖宅,便得讓劉家夫人帶着劉家老爺的印章,前去證明身份。
可是,母親哪裏還是劉家夫人啊?劉志天的印章,哪裏是那麼容易就能拿到的?我們歷經千辛萬苦才來到了杭州,又怎麼可能再回蘇州呢?
我與母親無法,只好打消了拿回祖宅的念頭。
一開始,母親怕我受苦,便帶着我住在客棧裏頭。白日裏,她接些女紅來做,我在客棧里溫習念書。夜裏,她就幫客棧洗碗,賺些零散的銀子。
客棧的掌柜看母親帶着個兒子,實在可憐。便給了個柴房給我們住,每個月不收住宿的錢,每天三餐也都正常供應,但卻要母親除了洗碗外,還幫忙洗衣。
母親雖然嬌弱,從沒做過這些。可她能幹聰慧,手腳麻利,倒也不算困難。
這樣的日子,過了約摸半年。
冬日,如約而至。
母親因平日營養不足,又在大冷的冬天裏洗碗洗衣,很快便感染了風寒。
一開始,掌柜倒還好說話。丟了些銀子去抓藥,說是讓母親趕緊好起來,莫整日病怏怏,染了旁人。
可後來,母親的風寒久久不好。掌柜便說,這病氣會擾了客棧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