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州,青鏡湖畔。
無洞笑了出來。
「.絕非虛言,大人。」
生意場上,金玉齋的大掌柜衛明福人稱「兩眉戲」,只因兩條長眉靈活惹眼,任何表情,有這兩條眉毛一裝扮,都真切生動無比。
如今他也賠一個笑,誠懇蹙着眉,就如一個被強取豪奪的小攤主。
「全燒了嗎。」無洞口氣淡淡。
「這近幾年的還是有。」衛明福眉毛末梢一低,為難道,「大人要是想驗看,我們立刻調出來,但再早些.甚至二十年前的,確實是無能為力了。」
「心珀這樣每年幾千兩銀子的生意,又算不上繁複.」無洞灰淡的眸子看着他,「據我所知,生意賬本有所遺損,商會都是第一時間儘量恢復的。」
「.復原本子確實有。只是多憑當年老人的記性,來去又零散,難免有疏漏錯誤之處,大人您看」
「帶我去取。」無洞冷聲道。
衛明福抹了把汗,似是實在沒想到老人還知道此節,無奈轉身往院後走去。
這裏已是金玉齋最深的一處院落,出門再往後,便離了岸邊,面前是湖上架起的一座水榭。
到了這裏仿佛進入了金玉齋的另一個深度,前院的喧鬧一概消去,此時只有夜風撩起衣襟。水榭沒有燃燭,如同深重的水波上伏着的一頭巨獸。
四名勁裝衛士立在門口,為首之人便是八生。
無洞目光卻沒有留在這裏,而是繼續抬起,往更深處眺望了過去。
如果這水榭是巨獸的話,那麼看守的便是通往那裏的門戶。
——在水榭之後,一條長長的廊道直直探向湖心,黑暗中如同伏波的龍影。在龍影的盡頭,九層的高塔凌波築起,同樣深暗無燭。
種蓮塔,在少隴江湖中是處蒙着幽朧迷霧的地方。
金玉齋起家於魚龍混雜之中,綠林、黑道、權貴、世家.四十年前,年僅三十的「金鹿」華萬權如一條生了尖牙的泥鰍遊走其中,立下了「金玉齋」這份基業。
往下,城中幫會、山中盜寨;往上,府衙高官、名門正派,俱有路子。生意正是互通有無之道,路子越多,買賣自然就找上門來,如此年年繁盛。
只是起於淤潭的青莖,撲上來的毒蟲水害也就格外多,「金玉齋」三個字想生長到明處,展葉開蓮讓人家點頭,就得穩穩立住根莖。華萬權在青鏡湖畔立下莊子,於湖深處倚石築起高塔,他日夜居住在這座塔中,把「金玉齋」三字明明掛起,用一柄長刀撐着那段最黑暗艱難的日子。
直到他邁入玄門,反找上門掀了三處幫會,才徹底終結了那段歲月。
從此「金玉齋」三個字越鋪越大、越走越高,如今已洗去淤泥,踏實立住了招牌。
而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凶名赫赫的「血蓮金鹿」漸漸淡去了自己的身影,完全不再出現在金玉齋的生意中,代表着金玉齋徹底與那個混沌的時期告別。
有人問起,金玉齋的回答皆是「歸隱山林,雲遊天下」,不再理會商會之事。種蓮塔也從此封起,再無人涉足。
沒人知道這說法的真假,其人的影子也就一直隱約在金玉齋背後。
人們說這塔里藏着一位積年宗師的秘寶武籍,也許真的有亡命之徒嘗試探過,總之沒有誰活着出來。
如今近處看來,確實像久無人居的樣子。
無洞收回目光,提劍走進了水榭。
到最深處,衛明福推開房門,室內空無一物,最里端一面牆乃是石壁,其上鑲嵌一面鐵鑄的門戶。
無洞絲毫沒有避開的意思,衛明福頗為無奈地啟開了這扇鐵門,機關聲中,秘庫展露眼前。掌柜的猶豫如今看來甚有道理,秘貨珍寶自不必說,【南海火朱】年中唱賣會上宣言商路有失,最後幾斤賣了大價,如今這裏堆了半個架子。
除了囤貨居奇之事,許多江湖遺失已久的寶劍法器也在這裏顯露了行蹤,或是祖傳或是鎮派,許多件拿出去,都是一樁江湖懸案的結束。
無洞淡淡掃過這些東西,衛明福已取了一冊不新不舊的賬本下來。
「這便是那次燒毀之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