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空氣是粘稠的。
血腥氣、腐爛味、陰暗、潮濕、悶熱、缺氧,洗吳仇浸泡在這樣的環境中不知已經多久,偶爾想起外界那帶着涼意和微風一口吸進鼻子的感覺,已經恍如隔世。
他仍努力保持着大腦的清醒,儘管這意味着千百樣鑽心的疼痛重重地壓迫着那根弦。
他已分辨不出身體還有哪處可用,同一個部位會同時傳來七八種不同的疼痛,對痛覺的麻木不必期待,但大腦敏銳感知到何處受傷的機能確實已經失效了。
最開始三天動手的是鎮北王,他目光中帶着殘忍的快意。洗吳仇沒想到這張威肅的面孔上會出現這種偏於扭曲的表情,再看看這些齊全的器具、看看那些還算新鮮的血跡,這間刑室使用的頻次顯然昭示了這位王侯的變態嗜好。
三天之後他離開了,這時候洗吳仇的身體依然殘破不堪,不辨人形。
鎮北王熱衷於將一件漂亮完美的瓷器打碎,而懶得再對那些碎片做什麼手腳。
但對於洗吳仇來說,真正的痛苦才剛剛開始,一位天才的行刑師將代替主人發泄他未完的怒火,他開始在這具強韌的身體上試驗他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
他的手法要細緻得多,對於痛苦的理解也更深刻,每一處肌體在徹底損害前,都一定已經發揮了最大的用處。
僅僅在一天之後,洗吳仇的身體一見到他就開始不可抑制地劇烈顫抖。
後面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每一天都挑戰着他忍受的極限,接着是更難忍受的下一天,直到這位行刑師終於厭倦了這塊爛肉。
而這就是洗吳仇一直等待的時刻。
鎮北王早已遺忘了他,行刑師也認為他早已崩潰——即便偶爾還清醒也沒什麼,他不可能還有反抗的能力。
不要說經脈樹一開始就已經挖出,即便他真的有反抗之力,之前那麼多哀嚎慘叫顫抖的時刻,他是怎麼忍住不用的呢?
天方夜譚。
但洗吳仇就是忍住了。
經脈樹固然一開始就被廢掉,但眼睛卻是第二天才被挖掉。
所謂「仙人賜瞳」,這隻左眼雖然用處不是積蓄真氣,但其中確實殘留着一些。
他精心保管着這份微弱的真氣,日日夜夜,這是他通向生門的鑰匙。
直到那人把他當成一塊爛肉般解下掛鈎。
「噗」的一聲。
在安靜的刑室里,行刑師雙目圓瞪,仿佛看到砧板上的豬肉忽然伸出一根尖刺,戳穿了屠夫的喉嚨。
殺一個人可以用一個月,也可以只用一個眨眼。
洗吳仇精準地控制着自己真氣的餘量,一分一毫都沒有浪費,因為他還需要剩餘的真氣來支撐這具骨筋全壞、已無絲毫餘力的身體。
——在過去的這段日子裏,他前二十天絲毫未進水食,後面偶爾得食一些泔水。
跨過腳下的屍體,洗吳仇憑藉記憶摸上了那扇門。
當日被抓進此處時,他就硬生生記下了來路,這份記憶和那些真氣一樣被他珍貴地保存起來。
此時終於能夠掏出來了。
出門,是夜晚。
雙眼雖已無法感光,但夜晚還有許多其他的氣質,在過去十幾年的那些經歷中,他常常與之相伴。
刑室所在位置較偏,離開的途徑已在腦海中已過了不知幾千回,他是第一次用雙腳丈量這片土地,但卻已經爛熟於心。
穿過園林、從後牆翻出城,這是王府的邊緣地帶,中間只用經過一座雅致的小院和一間不知用來做什麼的小屋。
他會先去那間小屋,因為那應當是間廚房。
他必須要進食與飲水,翻越院牆和出城都需要珍貴的真氣,他不能將其浪費在供養身體上。
摸到那裏,推了推門,果然鎖了,轉到窗戶邊上擠進去,一通摸索間忽然撫上了一塊溫熱的土壁。
是爐灶!
洗吳仇迅速地嗅聞和摸索,將鍋中手感綿軟的東西塞入口中,忍着糜爛口腔被摩擦的劇烈疼痛將它們緩緩咽下。
進入這裏的決策是正確的,雖然消耗了時間和真氣這兩
第七十二章 第二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