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被太平的目光一掃,不知不覺便挺直了脊背,答道:「回公主話,方才有位吐蕃的使者來進獻賀禮,卻無端冒犯了天后殿下。天后寬仁,不願意禍及無辜,故而夫人娘子們都在叩謝恩典。」
她這番話說得極是漂亮,而且妥帖,引得武后微微頷首,向她遞去了讚賞的目光。
太平微微一笑,沒有去戳穿這番話的真實含義,面上顯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
她轉頭望着武后,隱隱地有些義憤填膺:「那位吐蕃使者確是有些不知好歹,竟敢在天后的誕辰上生事,實在是罪不容恕。阿娘,我去替你出這口惡氣。」她說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武后皺眉道:「停下,回來。」
太平腳步一頓,眼神中微帶着幾分不解:「阿娘?」
武后搖了搖頭,似乎是不欲多言,指着自己身前的案席說道:「坐罷。你匆忙回到長安,舟車勞頓,理當好生歇息幾日。阿娘替你備下了一些酒水,你用過之後,便回宮去歇息罷。至於吐蕃使者的事情,你莫要多管,也莫要多問。」
太平心念微轉,又向旁邊的女官遞了個詢問的眼神。
女官深深地垂下頭去,沒有答話,也不敢答話。
太平心中如同明鏡一般,面上卻絲毫不顯。她心念微轉,嘟噥着說道:「我曉得啦,阿娘就是嫌我煩嘛。這樣罷,我再陪阿娘坐上片刻,就回寢宮去安睡,決計不會打擾您的正事。」
她一面說着,一面轉頭望向武后,很有一番義正詞嚴。
武后高高端坐在主位上,神色不怒而威,一雙鳳眼裡冷冰冰地如同結了霜。飛鳳形狀的步搖斜斜插在她的鬢髮上,在天光下反射着熠熠光華。她輕微地嗤笑一聲,微微點了點頭,道:「很好。」
好字一出,旁邊的女官們都齊齊鬆了口氣,面上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
武后緩緩站起身來,走到貴婦人和命婦們當中,神色淡漠地說道:「今日之事,該說的,不該說的,你們心中應該清清楚楚,無需我再去點醒。這場生辰宴到此也算了結了,往年大宴之後的小宴,也無需再去籌辦。但誰要在今日這件事情上多嚼口舌——」
她冷冷地望着貴婦人們,幽幽說道:「後果自負。」
在場的夫人命婦們齊齊應一聲是,又不約而同地向武后請辭。
武后倒是沒有再為難她們,略揮了揮手,道:「你們自去罷,留下太平陪我就好。」
夫人命婦們如蒙大赦,一個接一個地退了出去,不多時便走得乾乾淨淨。
大明宮恢復了往日的肅穆和冷清,也顯得有些冰涼。武后一拂衣袖,走回到主位上坐下,遙遙地望着遠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麼人。太平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漸漸地有些了悟。
——她是在等皇帝親臨。
今天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就算是傳聞中纏綿病榻的大唐皇帝,也該得到消息趕過來了。畢竟江山社稷圖不比其他,吐蕃使者向一國皇后獻上江山社稷圖,更是其心叵測;更重要的是,皇后還收下了那幅圖……
遠方傳來了宮娥們特有的嬌柔聲音:「恭迎陛下。」
恭迎陛下的聲音一陣疊着一陣,由遠及近,如同水紋一樣慢慢漾開,不多時便傳到了裏間。武后沖太平微微點了一下頭,示意她一同前往迎接,然後帶着隨侍的女官們,施施地走到宮殿之外。
高宗看起來蒼老了一些,神色間也滿是疲憊。
他側臥在一處矮榻上,由宮人們抬着,慢慢地從遠處過來。昏紅的陽光斜斜照在他的面上,更襯的他憔悴且蒼白。太平跟着武后遙遙行禮,低喚了一聲阿耶,心中忽然有些難過。
高宗平靜地喚了一聲媚娘,又側頭看着太平,漸漸地多了一些笑:「阿月也在。」
他目光在太平身上停留片刻,又對武后說道:「這回太平抗旨回宮,說起來也是因為你的緣故。朕先在這裏做一個主,太平的事情就此揭過,誰都不要再提。」
武后應了聲好。
高宗望着武后,又問道:「朕聽說,你收了吐蕃人一份不該收的禮物?」
武后抬起頭來,毫不畏懼地與高宗對視:「我不曾收過什麼『不該收』的禮物。」
高宗臉色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