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黑窖之後,高命一共遇到過四雙手。
第一隻手應該屬於盲人瘋子本人,他把高命拽進了黑窖深處,也拽進了自己的陰影記憶里。
第二雙手屬於一對夫妻,他們疑似是盲人的親生父母,這雙手不斷毆打着他,逼他離開。
第三雙手極有可能是人販子,對方可能要把還是孩子的盲人變成路邊的乞丐。
第四雙手的主人帶給了盲人安全感,盲人好像就是被最後這雙手養大的。
為盲人做飯,教盲人各種生活技能,她和盲人應該沒什麼血緣關係,或許只是因為單純的好心。
在這個沒有聲音、沒有任何色彩的世界,那雙手就像是溺水者最後可以抓住的一根稻草。
在學習編織竹簍和竹蓆的過程中,高命一直在心裏想像對方的形象,這位幫助了瘋子的好心人並未在狗窖案中出現過。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肩膀被拍動,那雙手十分嚴厲,逼着高命加快學習的速度,手的主人似乎在擔憂着什麼。
高命心中也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試着去分辨那股淡淡的臭味。
氣味不濃重,絕對不是屍臭和體臭,隱約有點像是氨臭味。
高命想到了一種可能,有些得了腎病的患者,由於腎功能衰竭,導致體內廢物無法正常排出,滯留的水溶性毒物會隨血液循環全身,她在流汗或用嘴呼吸時,就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氨臭味。
「她的病可能還有些嚴重。」
對於盲人瘋子來說,這條從天堂垂落下來的繩子,隨時會被收回進天堂。
「我能做些什麼?」在盲人瘋子只有氣味構成的記憶里,高命好像什麼都做不了。
那雙手教會了高命如何在黑暗和死寂中生活,從對方身上散發出的臭味也逐漸變得濃郁。
「家裏只有飯香,可從來沒有藥水的氣味,她救了瘋子盲人,但是放棄了自己嗎?」
看不見臉,聽不見聲音,高命只能記得她的恩情和她身上淡淡的氣味,直到現在連對方的名字和聲音都不知道。
慢慢的,高命發現自己和盲人瘋子一樣,都對這雙手產生了依賴感。
可那雙手卻在這時候鬆開了高命,她好像是希望高命自己去完成一些事情。
編織竹簍,找到家裏的各種工具,這個「遊戲」設置的任務不是廝殺和解密,只是去做普通人最容易做的事情。
一遍遍重複,每當高命摔倒的時候,那雙手總會出現。
只要聞到淡淡的臭味,高命就會感到心安,因為他知道那雙手沒有離開。
重複了幾遍,高命已經可以順利做好一切,他終於適應了這寂靜無聲的黑暗。
內心不再平靜,高命揮動手臂,想要和那雙手分享自己的喜悅,但他卻發現那臭味在慢慢遠離,越來越淡。
他試着去追趕,鞋子踩在泥濘當中,他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倒。
臉上滿是泥污,手好像被劃破,高命趴在地上等了一會,這次那雙手沒有再出現。
獨自爬起,朝四周看去,一片漆黑,一片死寂,整個世界好像又只剩下自己。
「你不回來了嗎?」
高命想要呼喊,但他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
心情變得急躁,他本以為自己死了那麼多次,足以淡定的面對一切,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人間的苦難。
在原地站了一會,高命按照那雙手教導的,摸着石壁向後,他打開了一扇門,回到了編織竹蓆的地方。
這是那雙手的家,不過現在屋裏只有他一個人了。
「我難道要永遠被留在這裏?留在這壓抑黑暗的絕望當中?」
消極的情緒開始出現,高命想要試着去編織竹蓆,他的手向前伸去,卻摸到了一條腿。
臭味沒有出現,說明現在屋子裏站着的,不是原本的那個人。
對方一腳踢在了高命身上,高命身體向後摔倒,又碰到了另外一個人。
此時屋子裏進來了好多人,他們身上有汗臭、有麥苗的氣味、有牛糞味,唯獨沒有高命熟悉的那個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