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過後。
陸沉緩緩睜開眼睛,這一夜他睡得無比踏實,算是來到這個世界後最安穩的夜晚。
掀開溫暖的錦被,他才剛剛下床,外間便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少爺,醒了麼?」
這個聲音瞬間將他拉回昨晚初見時的尷尬情形。
管家陸伍顯然已經得到陸通的叮囑,知道自家少爺腦子不太好,見陸沉略有些驚訝便主動介紹起來。
在院子裏候着的少女皆是陸沉的丫鬟,其中領頭那個名叫宋佩,與另外一個名叫何玉的丫鬟負責照顧陸沉的起居。
另有四人負責西苑的日常雜事,又有四人負責庭院灑掃等粗使夥計。
自己竟然有十個丫鬟伺候?
陸沉即便沒怎麼讀過這個時代的律法,也知道「庶民之家禁蓄養奴婢」,倘若有人慫恿這些少女的父母告到衙門,恐怕知府詹徽也不敢公然包庇陸通。
最後還是陸伍低聲解釋道:「少爺,前些年江北鬧旱災,淮州境內亦被波及,不少人家賣兒鬻女只為活命,宋佩便是這種境況。老爺見之不忍,就在府衙備案後與她的父母簽了養身契,在府中做活按月領取月錢,其他人亦是如此。」
陸沉登時瞭然,這也算是一種迂迴的對策。
若是嚴格依照規矩行事,絕大多數鄉紳都沒有蓄養丫鬟和小廝的權利,他們便找這些窮苦人家認下乾兒子和乾女兒,然後簽訂養身契帶回府中。
官府對此不會處罰,實則也無法禁絕。
陸沉能夠理解,但當時十名少女一字排開站在面前的景象委實有些壯觀。
將那些畫面拋之腦後,陸沉正要取衣穿上,便見一抹窈窕的身影走進裏間。
宋佩比何玉年長一歲,身量高挑苗條,容貌頗為標緻。她性情溫柔穩重又不乏待人接物的能力,近兩年已經成為西苑的首席丫鬟。
「少爺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宋佩走到架子旁取來陸沉的外衣,十分自然地要為他穿上。
「我自己來。」陸沉伸手去接。
宋佩莞爾一笑,將衣服遞了過去,柔聲道:「少爺離家數月,想來在外面習慣自己動手,婢子心裏既高興又擔憂。」
陸沉不禁問道:「為何?」
宋佩應道:「高興在於少爺可以自理,將來在外闖蕩也能照顧好自己。至於擔憂,只是婢子一點小心思,害怕少爺習慣了甚麼事都自己來,最後將我們全都打發出去。」
陸沉聽着她略帶羞澀又落落大方的言辭,心裏自然有些意外,這可不像一個目不識丁的丫鬟能夠具備的談吐。
這時另一名貼身丫鬟何玉提着溫水進來,脆生生地說道:「少爺,方才大管家過來說,老爺今兒要去處理一些事情,大概午後方回。還有,老爺吩咐了,少爺最近需要休養,晨昏定省一併免了。」
陸沉心中微動,淡淡地應了一聲。
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在家中逛了一遍,陸沉對於自己所處的環境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
在宋佩等人的陪伴下吃完午飯,不久聽到陸通回府的消息,他便離開西苑前往東邊的書房。
「沉兒來了,坐。」
陸通笑呵呵地說着,略顯富態的臉上神情溫和,隨即解釋道:「為父上午去了一趟薛府,本想看看薛神醫是否有空閒,請他為你仔細診斷一番。不湊巧的是他這幾日另有要事,只得往後推一推。」
陸沉見他將這件事牢牢記在心裏,不免有些感動,道:「有勞父親記掛。」
陸通擺擺手道:「你我父子之間不必這般拘束。沉兒,為父知道你這段時間肯定有很多疑惑,你想知道甚麼都可以問。」
在織經司衙門待着的那段時間,陸沉思考過很多問題,其中便包括陸家的過往。
大抵在四十餘年前,那還是大齊的鼎盛時期,西方的沙州七部忠心耿耿,北方三族雖有不臣之心也不敢表露分毫,至於西南的南詔國更是伏低做小謙卑至極。
天下承平海晏河清,商賈之道大為盛行,陸沉的曾祖父、即陸通的祖父開始行商。最開始陸家只是山陽縣境內普普通通的小商人,據說因為得到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