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啟十一年三月廿三,雨。
宜祭祀、宜出行。
連綿雨幕敲打在青瓷瓦片上,聲音清脆如擊罄。
一間斗拱雄大,出檐深遠的夫子廟隱匿在朦朧的水氣之中。
肅穆莊嚴的廟祠整齊供奉着儒教四聖十哲七十二子。
雕像前都懸有光影,或是盤坐撫琴、或立身翻書、或辯經論典,形態各異,儒氣盎然。
供奉在廟祠正中是一位白髯老人,手持書簡,眉眼溫潤。
顧邕刻意將以往的綢緞青袍換成了棉麻薄衫,站在至聖的影像前持弟子禮,虔誠叩拜。
「顧公子近來文運昌盛,必定能諸事順遂。」
束手侍立一旁的老廟祝諂媚笑道:「等到下次朝廷再開恩科,顧公子定能金榜題名。」
「廟祝用不着寬慰我了,我這種插了晶片的人,這輩子是入不了仕了。」
顧邕笑着擺了擺手,隱在袖袍下的手腕一翻,伸出來時指尖已經夾着一張錢莊卡。
金燦燦的卡片在這滿堂書卷氣中,竟一點不違和。
「不過為儒家盡一點心意還是可以的。」
「我代夫子廟上萬貧寒學子謝過顧先生。」
老廟祝滿臉敬佩,雙手接過卡片,口中的稱呼也從公子變為了先生。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只見左右兩邊的先哲光影同時停下手裏的動作,朝着顧邕行拱手禮。
靠在門邊的李鈞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嘴角不禁咧開一絲嘲弄的笑意。
滿堂都是君子,有錢才是大哥。
這書讀得,真他媽的有意思。
今天早上才從教坊司醒來的顧邕此刻一副謙卑模樣,向着祭台上的先賢們一一敬拜回禮,一路從這間廟祠拜到了山門之外。
直到走出夫子廟的牌坊,顧邕這才挺直了腰,看了眼旁邊意興闌珊的李鈞,輕輕笑了笑。
「這裏好歹是成都府萬千學子心中的聖地,你多少給點面子,露個笑臉。咱們蜀道物流雖然是做生意的,但到底也是儒教的產業。」
李鈞聞言抬手揉了揉臉,卻給自己揉出了個哈欠。
雖然五街的遭遇戰已經過了幾天,但他還是感覺渾身疲倦。
穆赤佈下的那五重幻境,消耗了李鈞太多的心力。
顧邕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悅,對李鈞的失態也沒放在心上,抬腳沿着山間石階往下走。
「夫子廟雖然也帶個廟字,但本質上卻跟佛道兩家那些圈錢的寺廟可不一樣。這裏同時也是一間私塾,專門讓那些裝不起晶片的窮苦人家的子弟來讀書。」
「對這些出身不好的學子來說,這可是他們唯一翻身的希望。保不齊哪天就能讀出個破鎖晉序,一夜成儒呢?」
「而且那個老廟祝也是個好人。你別看他收錢的樣子俗不可言,但據我了解,這間夫子廟收到的捐款大多都用在了給那些窮書生的補貼上。」
李鈞眉峰一挑,「這種人倒是不多見了。」
「所以這種事情咱們要大力支持嘛,勿以善小而不為,這可是聖人教誨。」
顧邕朗聲一笑,眼底卻隱秘掠過一絲晦暗。
夫子廟的私塾專門招收窮苦學生不假,發放補貼也是真的。
但目的卻不止是給這些窮娃子留一線希望,更重要的原因是為了維持儒教序列的基因的豐富性。
所以大明帝國各處行省才會有那麼多的公益私塾和學宮,背後其實都是門閥在支持。
這是東林黨給各地儒家門閥下的死命令,說到底是為了穩住人口這個基本盤。
至於這些私塾學宮能不能出人才,那就要看本地門閥的態度了。
如果真冒出一兩個天賦異稟,能夠在這種條件下破鎖晉序的妖孽,那也簡單。
直接讓對方改名換姓,自然也就成了門閥中人。
只不過這些話,顧邕沒必要跟李鈞講了。
顧邕和李鈞一前一後拾階下山,前後之間相差兩個石階。
「你現在執掌安保部也快半個月了,最近蜀地各府的公司,特別是天府重工那邊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