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一席話,老納有切身體會。想當年初到新州之地,有事想與當地人溝通,雙方都聽不懂對方所言,唯有用文字表達也!」一定聽了張柬之剛才所言,不由得想起初到新州時的情況。
釋如頜首認可:「施主所言甚有道理。」跟着攤開手掌,又道,「請繼續。」
張柬之話鋒一轉:「更糟糕的是前人的書面語和口頭語言發音是不一樣的,《韻書》只注文言,口語是沒有注音的。因此人們說出來的話是沒法寫出來互相交流的。也就是說,就算是能明白佛理,你也不知道你說的口頭話能對應文言上的哪個字。」
張柬之說到這裏,銳目如鷹的目光在禪堂巡視了一遍,停在釋如身上,又道:再舉個例子吧。當朝才子元稹泡不到他表妹鶯鶯,就來一個污名化。寫了篇《鶯鶯傳》,說她跟別人有私情。其中紅娘傳信張生跳牆一段最為精彩:
「是夕,紅娘復至,持彩箋以授張,曰:「崔所命也。」題其篇曰《明日三五夜》。其詞曰: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張亦微喻其旨。是夕歲二月旬有四日矣。崔之東有杏花一樹,扳援可逾。」
不夠生動。同樣的內容,金代的董西廂是如下描述的:
紅娘曰:「幾乎累我。」生曰:「何故?」紅娘盡訴鶯鶯意。生驚曰:「奈何?」紅娘示箋。生視之,微笑曰:「好事成矣!」紅娘曰:「鶯適甚怒,卻有何言?」生指詩悉解其意:「題其篇曰《明月三五夜》。其詩曰:『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今十五日,鶯詩篇曰《明月三五夜》,則十五夜也,故有『待月西廂』之句。『迎風戶半開』,私啟而候我也。『拂牆花影動』者,令我因花而逾垣也。『疑是玉人來』者,謂我至矣。」紅娘笑曰:「此先生思慕之深,妄生穿擊,實無是也。」言訖而去。生專俟天晚。
好是好,就是隔了一層。如果能用民間口頭語該多好啊。終於到了元朝,請看王實甫的版本:
「張生:小娘子來了。擎天柱,大事如何了也?
紅娘:不濟事了,先生休怪。
張生:小生簡帖兒是一道會親的符篆,這是小娘子不用心,故意如此。
紅娘:我不用心?有天理,你那簡帖兒好聽!我沒來由分說;小姐回與你的書,你自看着。
張生:呀,有這場喜事,撮土焚香,三拜禮畢。早知小姐簡至,理合遠接,接待不及,勿令見罪!小娘子,和你也歡喜。
紅娘:怎麼?
張生:小姐罵我都是假,書中之意,着我今夜花園裏來,和他「哩也波哩也羅」哩。
紅娘:你讀書我聽。
張生:「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紅娘:怎見得他着你來?你解與我聽咱。
張生:「待月西廂下」,着我月上來;「迎風戶半開」,他開門待我;「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着我跳過牆來。
紅娘:他着你跳過牆來,你坐下來。端的有此說麼?
張生:俺是個猜詩謎的社家,風流隋河,浪子陸賈,我那裏有差的勾當。
紅娘:你看我姐姐,在我行也是這般道兒。」
「哩也波哩也羅」!太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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